第105章

那天米夏在我病床前守了我整整一夜,还偷偷叫来史塔西的高级医生为我治疗,跟随医生悄然前来的还有已是反间处处长的杜恩,金发少年如今也是满面沧桑,在我面前落泪不止,拼命抓住我的手亲吻。

他说这么多年没有一刻不在想念我,想找我却又不敢。可我的杜恩,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伸出手抚摸他柔软的金色头发,就像回到当初那次抓到弗兰克时我们在史塔西医院的那一回,他对我说,他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是的,你做到了。追杀我的从来只有克格勃,史塔西居然全无动作,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根本不配合克格勃的行动。

旧友的相会让我的身体渐渐好转,此后他们俩便常来偷偷看我,甚至有一回,我在停在公寓外的一辆高级轿车内,瞥见了米尔克的身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我沉默流泪。他的头发全白了,我微笑向他挥手,他再也无法忍住情绪,转过头去抹泪。

于是我就这样在西柏林生活,日常做我的穆勒医生,空下来时就去柏林墙下散步,偶尔与旧友见面,身体和心灵渐渐好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在慢慢看开,所以说,时间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可我知道,时间无法抹去我对他的感情,对他的爱与思念只会与日俱增。

只是我不再悲伤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生出了白发,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淡淡的金色。让我想起尤利安的那一头近乎于银色的金色头发。我至今怀念那绸缎般的触感,我曾抚摸了无数遍,亲吻了无数遍。

如今科学日新月异,我将常带在身边的他们的照片重新洗了很多张,摆在家中的客厅和卧室里,尤利安永远在紫藤花下微笑,在白色房子前思念我,艾伦和萨沙看起来很幸福,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年轻。

可我却老了。

可是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好处,至少面对很多事情都可以泰然处之。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犹记得那天我一早醒来,街道上哄闹得不行,凯瑟琳毫不避讳地就冲进我这个老年人的卧房里,三下两下帮我穿好衣服,拉着我就跑到了勃兰登堡门下。

看啊!穆勒医生,看啊!她激动得像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在人群中,两颊通红,蜷发跳跃着阳光,让我想起了索尼娅,也让我想到了另外一名“凯瑟琳”。

她欢呼着,随着人群欢呼,柏林墙被推到了!德国要统一了!

穆勒医生!你可以回东柏林了!

不,是我们终于回到柏林了!!

1989年11月9日,他亲手建立的柏林墙被推倒,我仿佛成为了年轻人当中的一员,跟着他们欢呼,奔跑向勃兰登堡门,奔向菩提树下大街,大声欢笑,大声歌唱!

第116章 Chapter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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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28年,我再次站到了少时生活的那片街区。真令人不敢相信,我的那处公寓还在,陈设居然一点都没变。当然,这都多亏了米夏。无数次他一个人来到我的公寓里怀念不知在何处的我,到最后自己掏钱把这处被拍卖的公寓买了下来。

他相信我总有回来的一天。

德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史塔西解散了,这个被全德国人唾弃的情报机构终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鲁斯彻斯特103号大楼也被改造成史塔西博物馆,每个东德人在路过时都会投向深深厌恶的一眼。

而我站在外面,却只有怀念。

你看,那是13号大楼,无数次我在天台上无奈望天,感叹什么时候可以脱离这一切。可当我真正脱离后,又无比想要回来。

可等我再次回来时,它却不在了。

一切都改变了。

米尔克和米夏也退出了政治舞台,他们终于用不再扮演敌对角色,共同隐居在勃兰登堡的乡下,我时常去探望他们。当然,我也和安迪见了面,他很幸福,儿孙绕膝,昔日的金发少年已经被人唤作“外公”。只是我的菲利普警长,已经在几年前与世长辞了。

我坐在他的墓碑前,喝了很多酒,和安迪哭成一团。安迪告诉我,菲利普警长去世时还挂念在外逃亡的我,他说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次回到了耶和华的怀抱,嘴里不住地祷告,竟是祈求我的平安。

我不住抹泪,随后安迪邀请我去他家用餐,他有一个温馨的家,很幸福,让我也很幸福。临别时,他抚摸我胸前的耶稣十字架,再次靠在我肩上哭了出来。

我知道他在想念他,因为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

于是1990年秋天,我在早已把我当成父亲一般看待的凯瑟琳的陪伴下,来到了德累斯顿的Geheimnis,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么隐秘的小村庄了,高速公路修到了这里,经济快速发展,旅游业成为了这里的支柱产业。

“多美啊!穆勒医生,你怎么知道这么美的地方呀!”

凯瑟琳穿着漂亮的碎花连衣裙,在易北河畔的花丛中跳起舞来,阳光下她就像一只小精灵,我看着她露出幸福的笑容。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这么美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