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子弹从何沣的右腹直穿过去,再加上旧伤,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何沣对完好的南京并不是太熟,可对这满是废墟的大街小巷倒是十分熟悉。
为了提防目前这种情况,他事先勘察过附近各处地形,哪栋废楼适合埋伏、哪里适合藏身,就连哪个房子里有地窖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背着李长盛跳进一个地窖,还未站稳,五六个男女老少与他面面相觑,何沣转身就跑出去,他不能连累这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
背着个人太难跑了。
李长盛完全没了意识,东倒西歪,何沣还得不时往上颠颠,防止他掉下去。
今天天阴沉的厉害,虽然平时也没什么大晴天,城市总被黄沙飞烟隐隐笼着,可看这乌云,多半是要下雨。
左侧有车的声音,大概是惊动了大部队。
何沣被追出熟悉区,刚要被逼到了宽阔的大路上,忽然看到谢迟的旗袍店,他记得那里面有个隐蔽的地下室,便背着李长盛躲了进去。
日本兵瞧见他往这边躲,人凭空消失了必然会进行地毯式搜索,何沣不能这么躲着,他拿上所有武器装备出了旗袍店,把他们引向反方向。
……
谢迟整理好情绪,准备回医院去。阿如哭着抱住她,不舍她走。
谢迟抚着她的背,陪她在安全区待了一会,忽然提议让她跟自己去医院帮忙,阿如自然同意。
刚收拾完行李,外头忽然传来轰炸声,还有频繁的枪声。
人们议论纷纷:
“是又打起来了吗?”
“应该是,听这枪声这么密,应该是跑着打的。”
“还以为没部队了。”
“有也没几个了,都被拉走集体杀光了,现在满城日本兵,十万人都打不过,别说几个了。”
“保佑啊,保佑,别再死人了。”
“该死的兵,不跑远点,在这附近晃什么,再把我们都连累了。”说话的胖女人刚睡醒,挤眉弄眼地埋怨,“日本人天天进来闹,还不都怪他们躲在安全区,那边躲了两个小孩就是当兵的。”
谢迟一巴掌扇了过去,胖女人被打得一愣一愣,瞪大了眼冲她骂道:“你打我干什么?”
“你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女人本就憋火,这一闹浑身的气全爆了出来,叫嚷着就要扯她头发。手还没碰过来,谢迟甩手又是一巴掌,女人龇牙咧嘴哭喊着撕她,“你个小蹄子!说你男人了,外面是你男人吧!”
女人上跳下窜,被人拉住。
“你少说几句吧,吵死了。”
“再吵出去吵去。”
“你们拉我干什么?她打我!有本事看到日本鬼子也这么横!去打鬼子啊。”
周围闹哄哄的,谢迟听得头疼,转身离开。
“别走,你给我回来!”
阿如跟着谢迟,“姐,你去哪里?”
“你先回去。”
阿如见她往外面走,“你干什么去?”
谢迟停下,将她翻了个身用力推开,厉声道:“回去!”
阿如眼泪流干了,干哭着,“姐——”
“别跟来,快点回去。”谢迟快步跑开,她在墙边埋着枪支弹药和刀,挖出来全带上,从围墙翻了出去。
她实在忍不住了。
何沣被鬼子堵在一个楼里,他的弹药用光了,腰上的弹伤汩汩流血,头晕眼花,耳边嗡嗡嗡地耳鸣。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残垣。掏出怀里的照片,它被血染红了角。何沣大喘着气,看着上头的女人,有气无力地叹了声:“这回躲不过去了。”
日本兵向前逼近。
他收起照片,拔出刀来。
正准备肉-搏,突然从街斜对面传来枪声。
他们立马折身,朝另一栋楼跑去。
谢迟利用地形与建筑兜着圈子边打边跑,鬼子从两面包抄,她被逼进巷子里,未想前头路被炸得堵上了,刚要翻,旁边的门打开,一个老大爷朝她招手。
谢迟跟着他进屋,躲在门口。
老大爷浑身是血,示意她不要出声,便继续趴在床上装死。谢迟站在门后,听到外头日本兵的皮靴声和对话声。
忽然两声枪响,外头没了动静。
一对脚步靠近,推开了外院的大门。
谢迟偏身站在门侧,从衣服里掏出匕首,等着那人进来。
脚步声靠近,刚迈过门槛,谢迟一刀子插了过去,来人反应飞快,握着她的手腕侧身躲开。
她抬起腿踢向他的肚子,那人猜到她的动向一般,一掌将她的膝盖压了下去。
“阿吱。”
谢迟这才看清人,见是他,倚着墙大松口气。
何沣收起血淋淋的刀,把门关上。
老大爷见是自己人,从床上坐起来,朝他们摆手,“快走。”
谢迟不忍留下他,“您一直在这?”
“快走。”
“我送您去安全区吧。”
“快走。”
“那你”
老大爷不等她说完,推他们出去。
“您小心。”
老大爷关上门。
何沣一直捂着腹部的伤。
谢迟拉住他,“你在流血,中弹了?”
“别说话。”何沣带她躲进一个小房间里,像是累坏了,说话都没力气,顺着墙坐了下去,“给我弄一下。”
谢迟掀开他的衣服,没有绷带,也没有其他可以包扎的东西,她揭开自己的衣服,撕下内衣为他裹住伤口,何沣往地上吐了口血,“你往外冲什么?”
“我听到外面打起来了,就想一定是你。”
“老子在外面关你屁事,说好的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