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扎紧伤口,何沣疼得皱眉,“省点力气别说话了。”
何沣流了一头汗,忽然拽她到身上,“回去。”
“你觉得你这样了我还能回去吗?”谢迟合上他的衣服,“等晚点跟我去医院。”
“不去。”何沣推开她,捂着伤口倒去一边,“我不能去。”
谢迟知道他的顾虑,“你怕鬼子搜查。”
“我这样,待在外面对谁都好。”
“我陪你。”
“你滚。”何沣无力地搡她。
谢迟搂住他的脖子,“我不滚,这一次说什么都不滚。”
“臭娘们。”
“你骂吧。”
何沣抬起手,拖着她的脑袋,“你那一刀差点切断老子命根子,还好老子闪的快,为你保下了这宝贝儿。”
“什么叫为我?”谢迟松开他,“你的东西。”
何沣仰着脸,头靠着后头的柜子,不禁笑了声,“可不就是为你嘛。”
外头轰隆隆一声,雨滴啪嗒啪嗒地砸着地,势头吓人。
天色更加阴沉,黑云压着颓垣,犹似怀抱,抚慰数万亡灵。
何沣眼发飘,用力晃了晃脑袋,神志不清地骂了声:“妈的,血流多了,我闭会眼。”
“不许睡。”谢迟拍拍他的脸,“清醒点。”
“累了,放心,还死不了。”
谢迟与他并坐着,揽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我待会叫你。”
或许是这场雨救了他们。
一直到天黑,街道空无一人,日本兵都躲进了房屋里,这么冷的天,烤烤火,喝喝热汤,谁也不想出来。
雨大的看不清路,满地血水快速地从脚下流滚。
将腐臭味遍布每一寸土地。
旗袍店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二楼的房顶被炸没了,好在地下室完好无损。它的入口与普通地窖不同,是抽拉式木板,位于换衣间,高出地面两寸台阶,肉眼几乎看不出与普通地板的差别。
何沣死要面子,即便虚弱的快立不住,也不让谢迟搀扶自己一下,还一副誓死保护她的架势,直到下了地下室才松垮些。
谢迟点上蜡烛,这才看到躺在桌上的李长盛,“这是你那个小兄弟?”
“嗯。”何沣微弓腰,去探了探李长盛的鼻息,还有气,“过来。”
谢迟提着脚边医药箱过来,这还是四个多月前何沣受伤时给他处理伤口用的,里头还有些药品。她小心翻了一通,找出酒精和绷带出来,将何沣拉开,“我来,你去坐着。”
“嗯。”
何沣坐到旁边看着李长盛,须臾起身往出口去。
谢迟赶紧叫住他:“你上哪去?”
“上去找点东西垫着,怕他冻着。”
“小心点。”
不一会儿,何沣抱着大捆布料和毛毯下来,在地上铺成两块。谢迟给李长盛包扎好,何沣把他抱到棉布上,盖好毯子。
“你跟我过来。”
何沣任她拉自己到另一边。
“衣服解开。”
他照做,脱去了上衣。
谢迟看着他的身体,手僵住了,新伤旧伤,大伤小伤,密密麻麻布满全身。
她还一直侥幸地认为,何沣这么厉害,没事的。可他毕竟不是铜墙铁壁,是个人,总会受伤,会死。
她什么也没说,帮他清理伤口。
何沣耷拉着眼瞧着她,忽然抬起手微挑她的下巴,“什么表情?”
谢迟不去看他。
何沣捏住她的脸,“笑一个。”
谢迟僵硬地提了下嘴角。
何沣闭着眼笑一声,“敷衍。”
“你还笑得出来,血快流干了。”
何沣眯起眼看她,“不然哭吗?”
谢迟无言。
“十几年没哭过,不会哭了。”他霎时想起谢迟白天哭肖望云的那个样子,不禁又想到了孟沅。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怕什么来什么,有心灵感应一般,谢迟问他:“孟沅呢?”
何沣沉默了一会儿,“安全区呢。”
“骗我了。”
何沣抬起眼眸,轻吸一口气,想来是瞒不住了。
谢迟淡淡掀起眼皮,与他对视,“不用骗我,你们两都这样了,我猜得到。”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朋友。”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谢迟藏住情绪,故作淡然地扶着他的肩,“侧一下。”
何沣背过身去,目光落在房间另一边的李长盛身上,忽如泰山压顶,闷得难以透气。
这种话不中听,倒不如劈头盖脸骂一顿来的舒心。
谢迟给他处理好新伤,旧伤已经没药涂了,“待会我去趟医院,拿点药过来。”
“别去。”
“没关系,离得不远。”她将身下的布理好,“躺下吧。”
谢迟看着他脸上黑乎乎的油灰和泥灰,熏得看不到真实皮肤。刚起身,何沣就拽住她,“干什么去?”
“给你擦擦脸。”
外面还在下雨。
谢迟找了几个瓶子和盘子接点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