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膝缓缓坐于琴案之后,细细端详,此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琴轸处刻五字篆文“泠然希太古”。他双手抚上琴弦,轻抹慢挑,一首《长清》泠泠倾出,琴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初时若釀雪纷纷错综飞舞,中段风鼓琼林,直至慢慢天高日暖、雪消崖谷,尾音在山河一色中渐渐消散,盘旋缠绕,聚于一室良久不肯散去。

“啪,啪”谁人鼓掌击散一室温凉。募然抬头,一俊逸非凡的华衣少年站在门口,背靠春日煦阳,绽开温柔无比的笑颜,“好曲!妙人!”

那么一瞬间,少白想起一首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原来这就是一见而钟情的感觉,原来相遇并不只是擦肩。

斑驳光影迷离变换,两个男子倚于床头交颈缠绵,深情缱绻,他仰着头轻轻喘息呻...吟,沉沦于痛苦与舒畅交杂的快感中,身心无比愉悦,那具健硕挺拔的身躯在他身上恣意驰骋,粗鲁中裹挟着柔情。他在大汗淋漓中仰起脖颈,双目迷离中看到那人慢慢地抬起了那头,那是一张自己全然不识的脸,阴鸷狠戾,眼中透着恶狠狠地刻骨恨意,牢牢地盯着他,一丝狞笑渐渐浮上唇角,像毒蛇吐出鲜红的信子,飞快地向他伸来......

少白“啊”地一声惊醒,神色惊惶茫然四顾。平叔听到响动,快步走了过来。

“顾少爷您醒了,我吩咐人熬了醒酒汤,您喝一点?”

看到平叔,他略略放下心来,心跳的厉害,好端端地怎么做了这样一场梦?闭住眼睛,平复了下梦中带来的惊悸,一种隐隐的不安随着心跳声缓缓蒸腾起来。

平叔出去不久就端着一个青瓷小碗回来。少白勉强起身接过小碗喝了几口,“这是哪里?阿沣人呢?”

平叔接过碗,“这里是清月楼的客房,我家公子突然有一点要事急须去办理,临走之时吩咐我在此侍候顾少爷,他不久即可回转。”

少白应了一声,仍感到四肢乏力,复又躺下缩进被子里,想是酒喝得太猛了些,头依然痛得很。

周沣神色匆匆赶回清月楼后门时,平叔正站在门廊下恭候多时。他看了平叔一眼,就往楼上走,“他醒了?”

“是”。

即将到楼梯转角处,“公子”,平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周沣回过身来,对上平叔的目光,“您......您......确定要这么做了么?”他语音微微颤抖,目光中流露着深深的恳切。

周沣转过身去,“我布置了大半年,为的就是今天,你莫不是要劝我放弃?”他转回身去抬脚又蹬了两级台阶。

平叔仍然怀着一丝希望,“可......可.....他是无辜的啊......”

周沣身形微顿,停住脚步,闭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生在顾家,便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