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月影浮动,萧阁长臂轻挥,在松下舞起剑来,不知怎么,突然想到那日傅弈亭挥鞭的模样,心里像燃起一把火焰,不自觉地加紧手上动作,直到汗湿衣衫、精疲力尽,他才收剑入鞘,望着天际低吟道:“急景难延星寂寥,云漫雄关磴栈遥。”
温峥携了壶茶坐在石桌上,已默默注视他许久,此刻随口接道:“临台回首青山暮,金龙破云弄海潮。”
萧阁闻言回眸,看着温峥宽慰一笑。
温峥又道:“扬州的水不能太浑浊,提前筛筛泥沙也好。”
萧阁轻叹一声:“风池倒是总有法子安慰我。”他在石桌旁站定,伸手接过温峥递过来的手帕拭汗,“秦北战事如何?”
温峥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这便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就秦王那些七颠八倒、毫无规矩的军队,打到现在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就算骊山易守难攻,没点实力,面对豫王铁骑,恐怕也……”
“看似他的心思全在敛财玩乐上,但他绝不是个安分的闲散王爷。”萧阁目光飘远,“瞧那一身舞鞭的功夫,就不是一个怠惰之人所能练就的。”
温峥沉吟片刻,“主公,这是与我们迥然相异的一条路。傅弈亭胡乱敛财、私自圈地、极尽奢靡,每日不定有多少折子呈给皇上……可到最后,他还不是在弈宫呆得如此安稳,对朝廷而言,这顽劣的小秦王尚在政治之中,朝事以内。”
此言一针见血,拨云见日,萧阁俊美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接着他的话说道:“而我们,早已出了这个范畴。朝廷此前还顾虑人心,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却是要鱼死网破。暗示豫王东进便是最好的证明。”
“萧家三代,贤名远扬。这在清明盛世是福,在混杂乱世便是祸根。”温峥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直白,忙将话掉了个方向,“主公,那消息的漏处,怕是无从可查啊。”
“这是股看不见的暗流。”萧阁看着月光下的清泉从石罅缓缓泄出,转身对温峥道:“邺台近来需要严盯死守,以防豫王声东击西。”
温峥笑道:“今日已布置好了。”
萧阁忍不住叹道:“我萧阁何德何能,可得风池这般的谋士。”
听他此言,温峥不禁漾起心漪,他自失地一笑,手指敲了敲茶壶,“主公,年前雪水煎的乌龙冷茶,我在后院埋了整个春天,要尝尝么?”
云都 溆宫
已交日入时分,苏云浦从户部所在的朝凤殿中出来,恰巧吏部侍郎宁书誊带着一干子京官也刚刚下了值,往西华门处走去,苏云浦打远望见他们,脚步一滞,回身向廊下避去。
怎料早已有人瞧见了他,故意大声笑着指道,“呦,那不是苏大人吗?跟这儿干什么呢?今日宁大人府内摆席,您不去赏个光么?”
苏云浦迫不得已转过身来,那几人已走到他面前。
“苏大人,我们礼部的本子可递上去好几个月了,怎么银子还发不下来?”
“就是啊,眼见马上殿试了,我们吏部也急着用钱啊。”
苏云浦解释道:“户部什么家底儿,各位大人想必清楚,今年的进项太少,实在是开不出银子。”
有人冷笑一声:“怎么就兵部的款项拨那么快?”
另一人道:“这你还不知道么?苏大人和陆大人交好,这银子啊,当然要先济着自己人用……”
苏云浦冷笑道:“如今各地势力麇集,亟需兵马镇压,皇上都将内帑银子取出作为军费开支,各位大人如果有异议,尽管去圣上面前弹劾我苏某。”
“呦,都说这苏大人面柔心硬,看来是真的,动不动还拿皇上压人,算什么本事……”
“好了!”此时为首的宁书誊轻喝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他缓缓走上前来,语含威胁地道:“苏大人今日真的不去宁某府上一坐?”
苏云浦对上他意味复杂的眼神,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兀自定了定神,用一贯温润的嗓音回答:“宁大人应该知晓,苏某这些日子在主持盐政新论的编纂,实在汲忙得很,待这阵子捱过去了,苏某再亲自去贵府赔罪如何?”
宁书誊是豫王妃的弟弟,仗着这份皇亲关系坐到了吏部郎之位,他素来与朝中科考入仕的一派官员不和,不仅乘职务之便大肆卖官鬻爵,生活上也是极乱的,府内养了一大群戏子兔儿爷……但那些少年比不得苏云浦翩翩风度,苏云浦又一向对自己避而远之,因此宁书誊对苏云浦是爱恨交织。
他早猜到他会推辞,此刻便耀武扬威地冷笑了一声,“苏大人还是这么不识时务,白费了宁某对你的青眼有加!”
苏云浦已是极不耐烦,只扭头望着不远处皇宫飞檐上的獬豸,不言一语。
宁书誊上前捏住苏云浦的下颌,强迫他转过头来,然后一字一句地缓慢说道:“不过说到盐政,我倒有个问题要请教苏大人……”
“前两年你跟着巡盐御史下视,在扬州见没见着那堪称绝色的萧阁呢?”
第14章 君为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