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懵懂的感情,往往比成年人更为真挚。临别在即,泪湿衣襟。因古时文人骚客有临别赠柳的习俗,何况两人隐约有所感知,自此一别,恐难有再见的机会。于是小公子敏知也照猫画虎在自己亲手打磨的木镯上又刻上了一小段折柳,送给阿诚留作纪念。不出所料,阿诚离开后的这漫漫十载光阴,果真再无半点消息传来。
待敏知回过神来,当即要推开人群一探究竟,却被年迈的谢伯给拦下了。他们好不容易从虎穴狼巢里脱身出来,如今两只脚还没踏出谢家的势力范围,实在不宜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平添是非。
公子深谙其中道理,只好暂且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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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敏知一路挥鞭,催赶着老马又走出了几里路去,眼看着那马连气儿都喘不匀了,仍然不肯罢休。
谢伯无奈叹息道:“公子,手下留情吧。”
裴敏知连忙接道:“谢伯,出城之后就是荒郊野岭,再想找落脚之处恐怕就难了。眼看日头就要落尽了,这马也走不动了,不如我们找个客栈住下,等天亮了再继续赶路吧。”
谢伯从善如流。
“咳咳咳,公子说得极是。”
主仆二人奔波了许久,确实早已疲惫不堪,寻了间便宜客栈,将车马安置妥当就住下了。简单用过晚饭,裴敏知搀扶着谢伯早早回房歇下。
他心里始终记挂着戴木镯子的那个人,在黑暗里按捺了许久,终于等谢伯睡熟之后才悄悄溜出房门,借了匹客栈的快马重新朝南馆的方向折返回去。
相较之前,象姑馆的生意愈发红火了,灯红酒绿,恩客盈门,好一番热闹景象。可是被扔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却已不见了踪影。裴敏知心有不甘,上前跟旁边做买卖的老百姓逐一打听。
自古以来市井之地皆是各路消息最为灵通,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裴敏知这一趟去而又返至多不过两三个时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已经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那小倌啊,又聋又哑,是个废人,还发着高热。从象姑馆这种地方出来的保不准生了什么腌臜病,没人敢管啊,就被官吏给拖走了。”
裴敏知眉峰紧蹙。
“怎么会是个废人?”
几个糙汉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嗤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有些客官老爷就好这一口,又聋又哑办起事来说不定更得趣味呢。”
裴敏知急火攻心,又急着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阿诚,只得忍过那阵粗鄙的笑声,继续问道:“此人是天生残缺吗?”
“那倒不是,据说当初进馆子的时候也是个囵囤的, 这里边的腌臜事儿谁不知道呢,没过几年就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
“我听里面伙计说啊,真是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被折磨到半死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嗓子被弄废了出了不了声就发了疯地咬人,身上动不了了还想着咬舌自尽,血流的满身都是。哎呀呀,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客官,挨了多少毒打。这不眼见着这人是真不想活了,三天不吃不喝还发了高热。龟公见人实在是不行了,说不准啥时候就咽了气,怕死在馆子里头晦气就让人给扔了出来,让他自生自灭。哎,也是个苦命人吶。”
“这世道谁的命不苦?我看他就是蠢。做这一行有几个是心甘情愿认命的?人家最后不都被盘顺了,好歹活有命活着。非要用胳膊杠大腿,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各位可否告知在下此人的姓名?可是叫作阿诚?”裴敏知抱拳大喊一声,方才打断了愈加热烈的争执之声。
“公子啊,入了这一行都讲究一个花名,谁管他原来叫的什么啊?”
“那他被拖去何处了?”
“这种染病的八成是扔到乱坟岗了。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也说不准吶。”
裴敏知谢过众人,立刻打马朝那乱坟岗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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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树影凄迷,山路崎岖。
裴敏知周身裹挟了一股肃萧之气,与平日的云淡风轻判若两人。明知在这阴森寒夜只身前往乱坟岗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浑浑噩噩地朝前飞驰。
因为人迹罕至,林中残枝枯叶愈发浓密,骑马再也无法顺畅通行。裴敏知只得只身牵着马匹,在黑暗中缓缓徒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