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之时忽然觉得疾风佛面,袖中一空。拿手一模,因置办车马本就所剩无多的盘缠不见了!裴敏知立刻集中精神,朝着眼前一晃而过的黑影追了出去。
虽然自小父亲从未给他请过师父教他武艺,但凭着自己的胡乱摸索和勤学苦练,制服区区一介小贼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这个小贼胆子虽大,身手却透出几分僵硬笨拙。
裴敏知嗤笑一声,飞身上前,抽出贴身佩戴的短刀,一下抵住了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直接扣死对方手腕,拽致眼前,自己的钱袋子果然正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
人赃俱获,裴敏知却轻松不起来。因为除了钱袋子,顺着那只触手冰凉,细得麻杆一般的胳膊,他还看见了将他引来此地的那只折柳木镯。
他急忙松了几分力道,借着朦胧月光凝眉打量眼前的小贼。近看之下才发现此人身材极为瘦小,状似孩童。那身肮脏褴褛的衣衫,那副长发披面的模样,不正是白天遇见那个将死之人?
只一眼心中就有了答案,此人不是阿诚。裴敏知与阿诚虽是幼年相识,但是阿诚孔武有力的身形已初露端倪,与眼前人的娇小羸弱有着天壤之别。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裴敏知不知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惋惜。庆幸阿诚没有沦落至此,惋惜的却是所遇非人。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或许尚有转机,既然木镯在小贼手上,定然可以从他身上打探出阿诚的消息。
裴敏知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小贼身上,没想到,彼时奄奄一息的一条命,到了晚上竟还有力气埋伏在此偷人钱财。想必此人就算不是诡计多端之辈,也绝非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脆弱不堪。
手里的短刀不自觉加了几分力气,逼得小贼抬起下巴。肮脏散乱的发丝滑至脸颊两侧,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白脸来。
裴敏知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这男子长相极为年少,如果没猜错,他应该还只是个半大少年。那瘦得几乎脱相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空洞得吓人。纵然双颊潮红,面色灰败,却难掩五官的秀美。虽说此人当下一副状如饿殍的惨状,裴敏知却十分笃定,若是那双眸子里多一分灵动,少一分死寂,配上那身玲珑的骨相,用明艳动人来形容他这个人也毫不为过。
“你究竟是谁?”锄强扶弱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长这么大裴敏知从未见过如此落魄又如此俊俏的少年,乍看之下险些乱了心神,缓了缓才沉声问道。
少年却丝毫不曾留意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是一味地瞪着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死活不肯开口。
公子还紧握着他的腕子没放,那手腕细得一用力就能折断。而且能感觉得到他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可裴敏知觉得自己看透了他那副淡漠的伪装,铁了心要问出些什么,刀锋划破肌肤,淬了鲜血,逐渐逼近咽喉。
“这镯子是从哪儿来的?你认不认识阿诚?”
不只目光所及的那只镯子燃起了他的求生欲,还是终于被疼痛惊醒了,少年总算有了反应。他摇了摇头,吃力地抬起没被钳制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当真不会说话?”
少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眼中的惊恐在迅速褪去,苍白的脸孔上再次笼了层茫然的神色。裴敏知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在他身上撼动的那一个缺口,马上就要再次合拢,将人封死在里面。
又聋又哑。
看来这市井传闻也并非全是道听途说。
裴敏知忽然觉得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任何力气了。他叹了一口气,彻底把人松开。少年的身子却像失去了支撑,晃了两晃才勉强稳住。许是知晓逃脱不掉,他连忙把手里的钱袋递还给裴敏知,狼狈却乖巧的模样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裴敏知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没了这些盘缠他和谢伯恐怕是要饿死在半路上。思及此处他忽然记起,有人曾经说过,这小倌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偷钱莫非是因为走投无路,实在饿得极了?
“是想吃东西吗?”裴敏知用手比划着对他说。
少年这次终于有了回应,轻轻点了点头。
裴敏知不禁后悔自己对他的妄加揣测。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呢?何况此人拼上性命才从勾栏之地脱身出来,如今想要拼了命地活下去,有何之错?
月光斜坠,少年的身子也仿佛力竭一般摇摇欲坠。裴敏知忍不住伸手搀扶,少年却连连后退好几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之后似是再也无力顾及裴敏知的反应,自顾自地将身体倚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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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敏知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抱到马背上,自己从背后支撑着他,一路颠簸,赶回了客栈。
谢伯早被这动静惊醒,连忙起身帮着将人抬到床榻上。老人家打眼一看就明白了裴敏知的心思。他这位少主子虽然年少,待人忍让随和,却心思缜密,极有主见。此番既然已经将人带回来了,心中定然已有了定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不过之前精打细算,所带盘缠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们主仆二人一路的开销,如今又多了一个病秧子。这一路下去,他家公子少不了要吃些苦头了。
谢伯心疼得轻轻摇了摇头。
“谢伯,这人应该是饿极了,麻烦您跟掌柜的讨碗粥来。”裴敏知一边拿了沾水的巾子给少年擦身,一边对谢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