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春看着南荣,南荣抱着怀中短剑,慢慢回忆。
“当年,傅鸠搅弄风云时,我才刚刚开始练武,知道的东西很少。”
那是入秋后不久,当时傅鸠已经被追杀了半年多,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各大门派在重阳前后齐聚,打算对傅鸠进行新一轮围剿。他们说,这一次一定能将傅鸠拿下。因为傅鸠的师父,那位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的折梅剑沈无春,决定亲自出山清理门户。
现今的江湖中没几个人知道傅鸠,但是在当年,沈无春与傅鸠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他们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沈无春与傅鸠的不清不楚。
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南荣根本不信。他从傅鸠口中知道的沈无春,是一个一心练剑,执着的近乎笨拙的人。在傅鸠口中,沈无春心思干净的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他才不会在乎傅鸠是否因为离经叛道而让师门蒙羞,更不会为了清理师门而对傅鸠下手。
后来大家又说,沈无春是为了得到傅鸠手中的秘籍,毕竟那样的绝世武功,哪个人不心动?沈无春的门派自来追求更高深的剑法,他想要傅鸠的秘籍也不是不可能。
南荣还是不相信,他问那些人,你们不知道沈无春与傅鸠的关系吗?他如果想要秘籍,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吗?
大家矢口否认,说沈无春与傅鸠清清白白,那些流言不过是傅鸠觊觎沈无春故意传出来的。这样一来,为了自身清白,沈无春也该与傅鸠决一死战。
他们为沈无春找了无数的,对傅鸠出手的理由。他们说沈无春高风亮节,说沈无春大公无私,说沈无春一定会对傅鸠出手,说的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沈无春背着一把剑,四处寻找傅鸠。
南荣也渐渐相信了,他是见过《玉竭山顷》的,平心而论,他不相信有人能对《玉竭山顷》无动于衷。
于是没多久,沈无春迎战傅鸠并将其打败,武林群雄在剑湖边生擒傅鸠。
沈无春坐在桌边,“我想不明白,当年围攻傅鸠的人有那么多,就算没有我,傅鸠也没有办法在千军万马之中全身而退。”
“但那会死很多人,” 南荣强调,“很多很多人。当然啦,为了《玉竭山顷》,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但是如果有可能,别人去死总好过自己去死。”
所以他们让沈无春去寻傅鸠,后来又散布了那些流言,让傅鸠心生芥蒂。而可笑的是,沈无春在寻傅鸠的时候,竟从没留意过江湖中有这么多的流言。这些流言有真有假,但一定有一条击中了傅鸠,让傅鸠痛不欲生,让他看到沈无春的时候心里只有果然如此的悲凉。
能对傅鸠如此了解,能将傅鸠与沈无春之间每一步都算的如此准确的人,只有一个。
“燕无歇。” 沈无春恍然,直到现在,他才窥见了真相一角。
南荣死死盯着沈无春,“当年,你为什么去找傅鸠。”
沈无春敛眉,“傅鸠在江湖中闹出了太大的动静,我很害怕,我想带他走。那么多江湖门派,每一个都与傅鸠有仇吗?肯定不是的,他们只是想要《玉竭山顷》罢了。所以我想,让傅鸠把《玉竭山顷》给他们,然后我就带傅鸠走,远走大漠或者隐居浮玉山。”
沈无春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什么,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不知道哪里惹傅鸠生气了,清明的时候我带傅鸠回浮玉山祭拜我师父,那时候他还好好的,可是没多久他就走了。当时他的背影看起来好难过,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时我拉住了傅鸠,他或许就不会偷盗各门武功,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南荣看着沈无春,沈无春虽然神色平静,但周身却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怪得了谁呢,南荣想,世事难料啊。
沈无春没有多停留,当夜就同金夺燕一起回了梦赦窟。他将沈无春放下便要急匆匆的离开。沈无春问了他两句,金夺燕面色有些难言的焦虑,“我怀疑有人知道《流萤》在我这里,我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你若是没有大事,就别来找我了。”
沈无春点点头,离武林大会越近,江湖局势就越变幻莫测,这时候能不去凑热闹的,都是聪明人。
沈无春踏过石桥,走进石室。石室里的蜡烛大半已经熄灭了,只有零散几根蜡烛还亮着。傅鸠大约是在睡觉,不然蜡烛不会灭这么多。
沈无春换上新烛,步履轻轻的走到石床边。傅鸠睡着,墨发散乱的披散在床上,他睡着的时候眉头也皱着,眉眼郁郁。他在这梦赦窟待了十年了,十年苦寒蚀傲骨。
沈无春趴在床边,伸出手指,小心的描摹傅鸠的轮廓。
傅鸠睁开眼,看见沈无春眼中流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目光微顿,问道:“怎么了?”
沈无春流着泪看着傅鸠,问他,“傅鸠,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傅鸠盯着沈无春的眼泪,声音皮平静,“我特别恨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无春哭泣时没有声音,他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凝聚在眼眶中,雾蒙蒙一片。
傅鸠看着沈无春,他猜想沈无春在外面受了委屈,因为他身上带着伤。他武功那么高,但还是有人能伤他。
因为你笨啊,傅鸠心想,没有我,你就该吃些苦头。
傅鸠伸手抹去沈无春眼下的泪珠,“好了,别哭了。” 他往后退了退,让出些空,沈无春便躺在傅鸠身侧,姿态眷恋的偎着傅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