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塞 符黎 2296 字 9个月前

顾图笑道:“我哪有机会去龟兹。”

魏晃放下酒壶,看了他一眼。冷风吹过,帘幕袅袅而动,顾图捧起了酒碗,与他的碗轻轻一撞,便仰头喝下。

“有件事,原想等你回来就与你说的。”魏晃静静地道,灯火将他半边脸都隐在阴影里,“今年龟兹国的使者会带新的质子来,然后把我接走。”

顾图一怔,“这是好事啊。”

魏晃道:“据我哥哥说,他在那边,帮我把媳妇儿都定下了。我想正好,我在洛阳,也从未遇见一个可心的嘛。”

顾图道:“新来的质子,是你的侄儿?”

魏晃笑了,“我嫂嫂哪里愿意送亲儿子过来?大约是在国中找了一个,套上王子的名号,送过来的。”

“这可是欺君。”顾图睁大眼睛。

魏晃摆摆手,“只要哥哥将那孩子的母亲纳为王妃,便不算欺君。我当年是不懂啊,以为龟兹国的未来全靠我了,忍辱负重地留在洛阳——但其实,父王只是想把我丢下而已。”

顾图静住了。

手捏着陶碗的边沿,指腹都压得发痛。“那为何,你哥哥如今却又愿意接你回去了?”

“哼。”魏晃道,“这就是我要与你商量的了。待我回国,你让西域长史给我派一队兵马可好?这样,他们才不敢慢待了我。”

“这个容易。”

顾图应允了,魏晃便欢叫了一声。顾图撑着脑袋看他,觉得这位老友的脑子是真的很简单。

想回去便要回去,不管洛阳怎么想,不管龟兹怎么想,总之先回去。

魏晃喝了三四碗酒,终于有些醺醺然,趴倒在八角矮桌上,竟是要睡着了。顾图费老大劲把他拖到了厢房的床上,他仰面倒下,姣好的面容上浮着红潮,嘴里嘟嘟囔囔的:“哎,你别嫌我,我不同你争……我只是想回家……哥哥……”

最后两个字吞咽在含糊的黑暗里,几乎轻不可闻。

顾图走出厢房时,庭院里竟开始落雪。

他在廊下抬首,月亮已藏身在云层之后,夹着雪片的风在洛阳城的逼仄巷弄间穿梭,发出哭泣般的回响,震动到这小小的、了无装饰的庭院中来。草木早已被霜露压弯了腰,又遭风雪摧折,覆上淡淡的浮沫一般的白,旋即又隐没在无穷的黑暗之中。

天已这样冷了,不知殿下是否又在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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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已连绵了十余日,十一月后,郡国计吏、番邦使团也都陆陆续续地入了洛阳,住进了大鸿胪所辖的郡国邸和蛮夷邸,乃至外头的四夷馆。

江夏王府的书斋,四面都放下了厚重的毡帘,点着一盏又一盏的明灯,角落里还有一盆光艳寂静的红珊瑚,将此地映衬得温暖如春。而坐在案前批阅奏疏的人披着火狐皮的大氅,怀中团着手炉,却犹止不住地咳嗽,苍白的脸容上看不出表情。

“匈奴单于、左贤王、浑邪王等来使凡一百二十五人,过井陉道传舍,用牛十四头,鸡五十只,酒五十升……”

尚书令桓澄在一旁念着传舍送上来的账目,自己热得浑身出汗,不停拿手扇着风。

“行了,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东西,不必给孤来审。”顾晚书冷淡地道。

“是。”桓澄收了这一册,又想起什么,“这浑邪王,是否便是征北顾将军的父亲?”

顾晚书抬起眼,“是又如何?”

“据说他刚刚死了妻子。”桓澄道,“匈奴送上的请封文书里,也提到,希望将浑邪王妃追封一个夫人。”

顾晚书冷笑,“他浑邪王便在匈奴也不算拔尖儿的人物,我朝的封号就那么便宜?”

“话是这么说……”桓澄觑他的脸色,“但那毕竟是顾将军的生身母亲……顾将军若知道他母亲去世……”

顾晚书静了下来,片刻,才道:“此事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