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不止一次,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也因此,当他被恨意攫住心神时,心中迸发的杀意是空前而凶残的。
在今天以前,他仍对楚岳磊还尚有一丝兄弟之情,想过要在篡位成功后留楚岳磊一命,然现在,他只想将楚岳磊碎尸万段,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司渊渟报仇。
司渊渟并未让楚岳峙沉浸在这样令人扭曲的恨意中。
上前拉下楚岳峙掩住面容的手,司渊渟将掌心贴上他因咬紧牙关而紧绷僵硬的脸颊,以和煦有力的声音对他说道:“楚岳峙,你记住,我要将你推上帝位,不是为了要你替我报仇,而是因为你怀万民于心,让我笃信你会成为一个仁厚的明君。不要像我一样被仇恨蚕食内心的仁善,也不要像我一样活在黑暗中,你要生于光,长于光,立于光,然后把我和像我一样的人从黑暗中带出来。”
楚岳峙,我不需要你为我复仇,也不想让你为了夺位而变成一个无情无义泯灭人性的恶徒,所有肮脏令人不齿以及残酷不仁的事由我司渊渟替你去做,你只要坚持住我们最初的理想与信念,在未来以仁爱治天下,改正不公,令大蘅国重现太平盛世,那才是我苟活于世想要看到的,也是对我而言真正的救赎。
第44章 遍体鳞伤
司渊渟和楚岳峙从书房里出来时,欢颜正在门口跪着,尽管出宫多年,但她也依旧记得在宫里时的规矩。
在门口另一侧,卫云霄和傅行云并排站在阴影中,傅行云臂上伤口暂时被绑上止了血,人看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沉静,只是卫云霄脸色看起来比不久前还要差劲,且两人的嘴唇都破了口,显然是有过一番争执。
楚岳峙看了他们一眼,却是根本没有半点再插手他们二人之事的心情。
把楚岳峙的手握在掌心,司渊渟简单交待傅行云安顿好欢颜,便与楚岳峙一同回去寝室。
卫云霄自然也是跟在他们身后离开,并未再与傅行云多说半个字,连眼神都懒得再给他。
回寝室的路上楚岳峙始终一言不发,待回到寝室里,楚岳峙便默默去将那多年前的画挂起。他才刚把画挂好,司渊渟便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将他抱进怀里。
司渊渟的怀抱一贯能让他感到心安,楚岳峙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一时三刻都难以淡化,还有怒火在心头炙烧,他无从发泄更不想让比他多受数倍苦难的司渊渟来哄他,最后只能靠在司渊渟怀里低声说道:“你今晚,抱抱我吧,我是说,像你之前对我做的那样,器具我之前就都备下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调养,身上的刺墨尚未恢复好,每日只能用湿巾擦身,背上他自己不方便,便都由司渊渟代劳。
司渊渟替他擦身时很是仔细,只是偶尔会情不自禁再亲近一番,司渊渟尤其偏爱他带疤的锁骨,反复在那上面留下印记。可不知是因怕会伤到他身体还是其他,司渊渟始终没有再碰过他,除了擦身两人最亲密不过是共睡一榻时耳鬓厮磨的唇舌交缠。
“或者,我给你口侍好不好?”指掌落在司渊渟横在他腰间的手臂上,楚岳峙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现在的的确确想要与司渊渟亲近,他手上微微使力抓紧司渊渟,道:“你让我看看你吧,林亦给你针灸时你都不愿意让我看。司九,我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但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走散了。”
“我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与我在一起,常人可享的欢愉你都得不到,之前我对你做的那些总归是带有羞辱意味的,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你也清楚我无法恢复成常人那般,莫不如,莫不如……”司渊渟收紧手臂,将楚岳峙抱得更紧,他低头把脸埋进楚岳峙颈窝,挣扎半晌终于还是隐忍着把话说了出来:“如果是你,我可以忍,可能第一次没法让你很愉快,但至少,我那里是干净的,没被谁碰过,多做几次,我兴许就,能接受了。”
楚岳峙一开始并不理解司渊渟的意思,他将话在脑中过了好几回,才猛地反应过来司渊渟在说什么。
用力挣开司渊渟的怀抱,楚岳峙转过身,再次升腾的怒火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握紧了拳头,楚岳峙震怒不已地看着司渊渟,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愤怒更多抑或心疼更多,同时存在截然不同两种情绪将他拉扯架起,令他痛苦不已,生平第一次,他对司渊渟生出真正的怒意,恨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不能多珍惜自己一点?!还是你觉得,往你的伤口上再添新伤,我不会痛?!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像那些人一样,对你做他们没能得逞的事,我就会喜欢甚至享受?!践踏你,折辱你,于我而言怎会是欢愉?!你并非真的能接受,我若对你做那样的事又与那些人有何区别?!是我之前表达得还不够清楚,还是我在你心里跟他们一样,都不过是龌龊无耻之徒?!我没有一刻将你看轻,你总如此说话,到底是想侮辱自己还是侮辱我?!我尊重你的人格,珍惜你的一切,不愿也不需要你伤害自己来取悦我!我与你相爱,无论过去现在乃至将来,你我之间都是平等的,我不需要你再无止境地为我牺牲,更不需要你轻贱己身来满足我!滚出去,你现在立刻给本王滚出去!滚!”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把话吼出来的。
从不曾对谁发过这样大的火,在宫里时宫人犯错他大抵不放心上,在边疆征战遇到战况失利或是战势胶着时,哪怕心中再焦躁愤怒他也都能把控住自己言行克制,再加上他处理问题时一向对事不对人,军中的兵便是被他罚了也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对旁人尚且如此,更遑论是司渊渟。小时候偶尔会为了不去练武场而耍小脾气,却也从不在司渊渟面前端皇子的架子,而今恢复记忆,他更是再没有在司渊渟面前自称过“本王”,对司渊渟,他不愿意两人间再有任何隐瞒与误会,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司渊渟看,他连眼泪都不敢再在司渊渟面前多流,生怕司渊渟多想。司渊渟有多在意身体的残缺与太监的身份,他不是不知道,也正因如此,他更不愿让司渊渟的自卑与伤痛继续生长下去,为此他也总在对司渊渟表真心,甚至在身上刺墨。
明知不该对司渊渟动怒,可他无法忍受,司渊渟在他面前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哪怕他深知要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司渊渟只会比他更痛更难受。
可司渊渟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
这个男人,应该是骄傲的,百折不挠,忠贞不屈。
为什么,在他面前,却要如此委曲求全,甚至到了自轻自贱的地步。
司渊渟没有想到,楚岳峙的反应会是这样,一连串激烈的质问令他无从辩起。楚岳峙即使忘了依旧念着他那么多年,堂堂一皇子,却连一个服侍的私奴都没有,他本该给楚岳峙更好的经历,可他不仅身体办不到,还在恨意驱使下让楚岳峙有了并不愉快等同受辱的第一次,之后数次也总是加以折辱,哪怕最后两次他因其他原因让楚岳峙舒服了,但他到底是让楚岳峙有了不好的经历。
太监以及所有被私阉的人,屈于人下几乎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没有人会觉得不对,所有人都认为他们那处残缺是腌臜之人,既然不能人道,若与宫女对食也罢,但若是遇上有龙阳之好的皇帝、皇子、王爷还有其他一些达官贵人与富商,那被送去糟蹋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里也不乏为了日子能好过点而选择主动求主子宠幸的。
没有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接不接受,在常人眼中,他们根本就不是男人,又无恢复可能,哪怕不愿意不接受,也只能被迫忍受,时间久了习惯了,就说服自己是接受了。
他相信若非是他,楚岳峙也定不会屈于人下,再加上自己因多年郁结,在那方面时有失控,他实在不愿再让楚岳峙受伤难受。
“楚七……”司渊渟想要解释,然而当他望入楚岳峙眼眸,看到里面的痛楚,才忽然意识到,即便无法感同身受,楚岳峙也一直在痛他所痛。
于是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其实有多不能接受屈于人下,因为那意味着,折断他最后一根傲骨,承认自己不男不女,终究沦为被他人占有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