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语,听进楚岳峙耳中,难过便像在心中生了根,本已用背对着司渊渟,当即又翻身坐起来直接靠到司渊渟身上。
“没有不喜欢,说过的,司九想怎样都可以。”楚岳峙嘴角还红着,刚刚又为司渊渟口侍过,嗓音都是沙哑的,“楚七耍点小脾气,司九别生气。”
摸着楚岳峙还未干透的墨发,司渊渟说道:“没那么容易生气,你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过去那些事,我即便不能完全放下,也是接受的,都是抹不去的经历。今日,服侍楚岳磊,后来又在他面前脱衣,即便没有脱到最后,但他看我的眼神,哪怕只一眼都让我觉得恶心,我只想尽快回到你身边抱你。”
“从前,我不在,你都是怎么发泄的?”楚岳峙伸臂去抱住司渊渟的腰,其实司渊渟比他还瘦,尽管长得比他高,劲也很大,起码将他抱来抱去毫不费劲,可若真要比较起来,反倒是他身上的肌肉更明显。
“无可发泄,唯有忍,忍不了也要忍,若忍不住这命便要没了,可那时还不能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忍。”司渊渟闭上眼,直至此时才在面上露出一点疲惫,“在东厂打造暗室虽是为发泄,但实际上即便我越来越残暴也并不能让我好过多少,我有时也会觉得麻木,只是最近你对我太好,我便又开始觉得那些事让我难以忍受。就连听到旁人叫我司公公,都觉得刺耳。”
人总是会轻易会就沉浸在美好中难以自拔,连半月都不到,他便因楚岳峙对他的好,而开始再次对长久以来习惯的一切复苏了厌恶与憎恨,沉寂的死灰开始复燃,他开始产生希望,期盼有一天自己还能重新做回司渊渟,在离开时能穿一身无垢的白衣,而非象征他宦官身份的斗牛服。
“不用忍,司九在楚七面前不用忍。”楚岳峙觉得自己往后大抵再不会跟司渊渟发脾气了,纵容司渊渟对他的掌控与放肆又如何,只要能让司渊渟高兴,便是要做昏君他也愿意,“你好奇我刚刚回府后,为什么去屋顶上坐着吗?从前在外征战,我偶尔也会守夜,若在草原的山坡上,夜里温度极低,寒风打在身上人便能冷静下来,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每当那时候,我便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司九,以后等一切安定,你与我同去边疆看看可好?看看我与将士们打下的疆土,筑成的边防。”
睁眼看楚岳峙,司渊渟神色淡淡,没有向往也没有期待,平静地说道:“楚七,不要给我太多希望,我近半生都被困在宫里,已经认命了,往后,我可以陪你继续待在宫里,没有你的准允,我不会擅自寻死,但你不能,总是一再的许给我实现不了的承诺。”
他已经受过太多打击,面对过太多次希望破灭与期待落空带来的绝望,实在不愿,再承受一次类似的痛苦。
“会实现的,我会带你去边疆,那不仅仅是我和将士们打下的疆土,我的信念与理想是你树立的,出征也是你促成的,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有关,那是属于你的天地,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那片天地。”楚岳峙知道往后的路,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禁锢与身不由己,可为了司渊渟,他即便要受天下人责难也无所畏惧,只要能实现司渊渟愿望,他什么都会去做。
司渊渟没有应声,揽住楚岳峙的肩久久无语,低敛的双眸即便是楚岳峙也无法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直到窗边的烛火发出一点火花的微响,司渊渟才又再开口说话,只是已直接将话题转到今夜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上,说道:“我今夜,将楚岳磊那处也废了,再过不久,他便会如我一般受去势之痛。”
楚岳峙闻言一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道:“那也是他应得的。”他比司渊渟更不愿提及楚岳磊所做的那些事,也断不能理解楚岳磊对司渊渟的摧残伤害,如今也不过是去势之痛,若可以,他只希望能将司渊渟这些年来受过的苦都加倍奉还给楚岳磊。
“楚七。”司渊渟抱着楚岳峙翻身压下,又拉开他中衣衣襟亲吻他锁骨的疤,有些话他本不打算说,只是他与楚岳峙彼此坦诚,过去令他不堪重负的,如今都有楚岳峙陪他一同承担,他也终究可对楚岳峙倾诉自己的隐忍:“我在乾清宫里,楚岳磊让我脱衣时,我心中想的全都是你,我在想,若你嫌我脏了怎么办,又在想,你不会的,可我仍是觉得怕,差一点,便要忍不住在楚岳磊面前吐出来。”
楚岳峙已经习惯司渊渟从他锁骨这道疤与背上刺墨两处获得安慰与力量,不是面对一切的力量,而是开口与他坦承的力量。搂住司渊渟的颈脖,楚岳峙说道:“司九,这世上,只有加害者有罪,受害者从不应被苛责。你与楚岳磊之间的所有事,他试探我时刻意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即便再气再恨也是对他,对你我只有心疼但不可怜,我知你不需要我同情,我更自责我醒悟太晚,没能更早发现他的真面目,以致你受那么多苦。不要再说自己脏,在我眼里心里,你从来都是干净的,真正脏的人是楚岳磊。”
“你总是这样会说话,其实这样也很好,即使没有司九在身边,楚七也很好的长大了。”司渊渟翻身躺平,楚岳峙又靠过来抱他,他有点想笑,却又始终没能勾起嘴角。
楚岳峙静静抱着司渊渟,把脸埋进了司渊渟颈窝,就像这些天来每个同床共寝的夜晚一样。
将被褥盖过楚岳峙肩头,司渊渟感觉到颈窝处的湿润,低声道:“楚七,你要带我去边疆,不要让我失望。当年你也承诺,楚七不会抛下司九,我信了,等了你很多年,这次,不能再骗我。”
一生,有多长?大抵不过几十年。
他已经三十五岁,从怀抱希望到绝望,仿佛也不过是眨眼的瞬间。
将近半生,那是他和楚岳峙分开错过,再也回不去的年月。
而往后,他并不知道,他们还能共度多少年月。
无论多少,都是太少。
第55章 王土之上
几日后,京城中又再度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血案。
在一场成亲礼上,身着红色嫁衣的新娘子手持利刃大开杀戒,先是一刀捅死了新郎官,随后捅死新郎官的双亲,来参加成亲礼的宾客惊吓逃跑,新娘子染了满身满手的血,追着宾客们继续捅杀,最终在大街上被赶来的官兵制服。
知府衙门也不知是不是今年流年不利,前有方知礼一案,现在又发生这样一场血色成亲礼,死伤者竟有将近五十名,新娘子被制服的时候,身上的大红嫁衣被血浸染成深红色,几近疯狂的染血娇容堪称面目狰狞。
这案子要如何审?被捅死的新郎官父亲乃是京城中有名的钱庄主,而新娘子则是一酒庄主的大女儿,两户皆是富贾,本是要结成联姻之喜,却没想到竟会就此成为仇家。
新娘子在被捕第二日,衙门便升堂审理此案,无辜受害者的亲人们痛哭不已地扑上前去痛打被铐住手脚的新娘子,质问她分明无冤无仇为何竟要滥杀无辜。
在牢里待了一夜的新娘子,已经不见杀人时的疯态,她神情冷淡地任由那些亲人们打骂,冷漠至极的眼神教人不寒而栗,只听她冷笑一声,说道:“他们迫害我娘的时候也从未问过她无不无辜。”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府尹急忙拍案令肃静,却又听到那新娘子说道:“我要见安亲王,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荒唐!安亲王又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府尹大怒,下令杖刑,然而新娘子正如她自己所言,之后无论府尹上什么刑罚,都再未开口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