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得近乎皮包骨的楚岳磊已经撑不起身上的龙袍,原本威严的龙袍松垮地罩在他身上,令他看起来就如同乞丐,可笑又可悲。他佝偻着背,整个人就像是蜷缩在龙椅上一般,死气在他蜡黄的脸上蔓延开,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七弟这是想说,此乃皇兄的报应吗?”
楚岳峙摇摇头,说道:“这不是陛下的报应,而是陛下为自己的狼子野心应付的代价。”
盯着楚岳峙看了好半晌,楚岳磊问道:“你们在宫里的内应,是谁?”
司渊渟知道楚岳磊必然会有此一问,答道:“陛下应该能想到,在这宫中除了臣,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调动将士发动宫变。”
楚岳磊先是一愣,而后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咬牙道:“赵贵妃居然是你们的内应?!怎么会是她,她为朕生下了皇子,即便是为了自己的皇儿,她也不该帮助你们来反朕!”
“你真的认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如你一般,认为这帝位就是一切?赵贵妃是为你生下了皇子不假,可是她很清楚皇长子并没有当帝王的资质,所以她从来就没有过要让皇长子登上帝位的心思。”司渊渟讽刺地勾唇,而后取出自己的司礼监印,道:“至于赵贵妃为何会帮我们,自然是因为臣权势滔天,而兵部尚书私炼军火牟利一事被臣发现,权衡之下为保性命,故而选择依附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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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太长了,一章写不完,拆成两章了。
第85章 谨遵圣意
赵曦月的父亲兵部尚书赵宾,在管理军械之时起了歪念,私炼军火从而达到牟利的目的,此事被司渊渟发现后,赵宾一度被暗中带到了东厂,很快司渊渟便发现,赵宾竟还是个发明家,而他之所以私炼军火是因为他想更进一步发展大蘅国的火器。
大蘅国的火器管制相当严格,在实施重文轻武的政策前,火器的发展大大超前于其他周边小国,光是火炮就分了轻型火炮与重型火炮。而轻型火炮又已研制出虎蹲炮、旋风炮、飞礞炮等;重型火炮则有大将军炮、威远炮、攻戎炮、千子雷炮、灭虏炮等。不仅如此,大蘅国的爆炸性火器也十分突出,不仅有地雷与水雷,还有万人炮与慢炮。原本大蘅国的火器专家正在研发单管枪,然而自从重文轻武的政策开始实施后,所有火器研发都被暂停了。
而赵宾自小便醉心火药研发,虽听父命不得不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但也一直没有放弃在私下里研究与学习火器的发明制作,之后更是进入兵部,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在兵部有所作为,再次推动火器的研发。
事实上,在边疆之战开始后没多久,赵宾就曾上奏,若让他重新推动单管枪的研发,例如剑枪,那么边疆之战说不定能更早结束。此奏折在当时作为首席秉笔的司渊渟手中走过并被上呈先帝,虽然最终并未得到先帝的认可,但这份奏折却给司渊渟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楚岳磊登基后,赵宾再次上奏请求重新启动火器研发计划,而这次是被司渊渟压下的。司渊渟并非不认可赵宾的意见,而是在当时,因为边疆之战形成长期拉锯,虽因楚岳峙统兵之能极高而不断传回捷报,但不可否认的是,长期的战争对国库所造成的压力也极大,尽管爆炸性火器在边疆的战事中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是火炮因体积与重量还有长途跋涉运去边疆所带来的种种问题,还有行军时火炮转移的困难,在边疆的长期战事中火炮并不是最有利的武器,并且火器的使用和补给也都是大问题。若剑枪当初早早就被研发出来,那么在边疆之战中必定会起到很大的效用,只是很可惜剑枪尚未研制成功。而当时大蘅国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支撑单管枪的再次研发。
而在楚岳峙成功筑起边防班师回朝后,赵宾也曾再次上奏,司渊渟依旧没有批下,因为那个时候司渊渟正着手加紧处理这么多年来大蘅国积下的种种问题,还要捋清六部九卿掩藏在底下的腐朽并开始为之后的事情谋划,而火器研发必须要有人加紧监督,司渊渟实在已经无力再分心督管此事,故而再三思量之后决定先把大蘅国必须要根除的问题处理好,待他日大蘅国不再摇摇欲坠外强中干,他可放心将大蘅国交给楚岳峙后,他相信楚岳峙会好好重视赵宾的奏折。
只是他没想到,赵宾在当上兵部尚书后,会如此胆大包天,见自己的奏请一再被拒便利用尚书之位,自己有直接管理军械的职能之便,而暗中开始了对火器重新研发。研发自然需要人力但更需要财力,赵宾不是什么贪官,他更多是一个痴迷于火器发明的发明家,因此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铤而走险,私下里也炼制在黑市里流通的火药并卖出,以此赚取研发所需的资金。
堂堂兵部尚书私炼军火牟利,本是罪不可恕,但司渊渟并非那样死板的人,也看得明白赵宾并无私心,故而最终他将赵宾招入自己的阵营,并以此与赵曦月谈了条件,在必要时赵曦月必须成为他的内应,助他发动宫变。而对于户部尚书石槐的贪污事实,司渊渟长久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是因为一切尚未安排好不到拔除的时候,更因他的确需要从户部调取一笔不能记在明面上的资金,去支持赵宾的火器研发。
“陛下可是以为,臣不知您除了臣的东厂和锦衣卫外,还豢养了一支暗军?”司渊渟看着楚岳磊越来越扭曲的脸,心中终于生出了复仇的快意道:“一开始臣的确没有察觉,可是自从赵宾也成为臣的爪牙后,想要知道编制之外还有没有私兵,有多少私兵就再不会是难事。陛下以为,养几千过万人的暗军,军费从何处来,武器与训练又该怎么办?陛下未有统过军也没在军营里待过,难免对这些事不清楚。陛下既然让臣成为了权势最盛之人,就该知道,户部与兵部都在臣的掌管之下,陛下有任何决策想完全逃过臣的耳目,是绝无可能之事。”
巨大的愤怒让楚岳磊浑身都发起抖来,暴睁的双目看起来就像是眼球都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一般,他气急而笑,断续喑哑的笑声干涩刺耳极为难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好一会,然后才说道:“朕知道,吕太医是你的人吧,要让我变成阉人的人是你,近来的谣言也是你散布出去的,若不是你提出让七弟去守皇陵,朕本来是打算,既然民心和军心朕都不曾拥有,那便把兵权先还给七弟,然后让他杀了你这个奸佞宦官。你真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对七弟是什么心思么?朕偏不让你如愿,朕要让你死在七弟手上。”
阴冷的目光落到楚岳峙身上,楚岳磊歪嘴笑着,指着司渊渟对楚岳峙说道:“七弟啊,你不是要勤王救驾吗?这个宦官,历经两朝两度叛主,你真的就敢用他能信他?皇兄不怪你利用他来夺皇位,只是想要最后善意提醒你一句,叛主之人不可用,你莫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也好过将来落得与皇兄一般的下场。”
静默半晌,楚岳峙沉眸迎上楚岳磊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错了,谣言,是臣弟散布出去的。臣弟想问陛下,接下来是不是打算等臣弟杀了司九后,陛下才再告诉臣弟,司九是臣弟幼时的侍读,并且司九是为了救臣弟才会沦为太监残疾之身?”
瞳孔缩了一下,楚岳磊面露震惊,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楚岳峙竟会说出这话,颤声道:“你,你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记忆?!”
“幸得祖上庇佑,上天垂怜,臣弟已然取出封于脑后的金针恢复了记忆,若非如此,只怕臣弟还被蒙在鼓里,被陛下耍得团团转。”楚岳峙伸手去牵住司渊渟的手,道:“陛下确实好算计,看准了臣弟的性子,若是亲手杀了所爱之人,定当难以承受更无法面对自己,即便陛下到时候禅位,臣弟也已不可能接受。”
“所爱之人?”楚岳磊重复了一次楚岳峙所说的话,像是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又再疯狂地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出了泪水,边笑边说道:“他是个太监,是不能人道的废人,还给朕侍过寝吞过无数次朕的东西,你爱他?你不嫌脏吗?!可笑,简直是可笑极了!”
司渊渟与楚岳峙相握的手猛然用力收紧,他用力咬紧牙关,额角绷起青筋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转头看向楚岳峙,然后把情绪压下。
楚岳峙没有看司渊渟,他依旧直视着龙椅上的楚岳磊,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嫌弃司渊渟。更重要的是,他从来就不脏,在我心里,他比天下所有人都干净。我与司渊渟之间的感情,像你这样龌龊无耻贪得无厌的腌臜之人,永远都不会懂。”
司渊渟手上的劲道,在楚岳峙开口时,一点一点地又松了下去,他凝视楚岳峙的眼神温和,已再不会因楚岳磊而受到伤害。
看着高台下站着的两人,楚岳磊终于在这一刻想明白,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得到过想要得到的一切,无论是大蘅国、帝位还是司渊渟,这一切,从来就不属于他。
最后的一点力气彻底地泄掉,楚岳磊颓然地瘫软在龙椅上,却又垂死挣扎般不甘心地说道:“七弟,等你坐上了这张龙椅,你就会明白,不是皇兄非要疑你,而是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孤寂的,身边不会有可信之人,终有一日,你也会如皇兄一般,怀疑所有人然后想方设法要除掉他们,就连你的司九也不例外。”
殿外的兵刃交接声与厮杀声人声在渐渐减弱。
楚岳峙放开司渊渟的手,他对司渊渟说道:“司九,你不要拦我,这不仅仅是你的仇恨,也是我与皇兄之间的恩怨。你已经背负太多了,这次,就让我来背负所有血仇的后果。”
说完,楚岳峙不容司渊渟开口反对,提剑一步步走上高台,来到了楚岳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