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岳临渊 姬末 3835 字 9个月前

“楚七本来还想,司九定会是这世上最好的慈父。”楚岳峙想着战甲太重,他连人带战甲一起靠司渊渟怀里,司渊渟多半也不舒服,说完便想从司渊渟怀里起来,却不想司渊渟抱着他并不愿放手。

凝视楚岳峙与他谈笑的愉悦面貌,丝毫看不出不久前他们还一起入宫篡位提剑杀人,司渊渟静默须臾,道:“楚七,往后你便是天子,你我之间总归是君臣。”

“怎么,几个时辰前才拜过天地,现在就想反悔了?”楚岳峙闻言眼神微微一冷,道:“在我这里,先是夫妻然后才是君臣。”

司渊渟低头吮一下楚岳峙的唇,抱紧了他说道:“我只是在想,往后在治国的问题上,我们或许会有争吵,在所有人面前你是君我是臣,我会敬你重你并竭尽所能为民为国为你尽忠;但私下里我只会把你当成我的楚七,你登上的这个帝位是世上最孤寂的位置,高处不胜寒,我并不想让你一个人那么寂寞,我会陪你一起,也会一年比一年更爱你宠你,让你永远都能有一处放松自在的天地。”

楚岳峙本以为司渊渟会与他说许多君臣之道又或是身为天子应有的气度与举止,却不想司渊渟竟会和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双桃花眼泛起潋滟水光怔怔地望住司渊渟,也分不清是为何了。

司渊渟轻浅勾唇,有力的手臂用力一揽让楚岳峙从不算太舒服的半趴姿态变成完全沦陷在他怀中的偎依之态,道:“大逆不道的事我已做了许多了,还会在意再多一两件么?我们已经失去将近半生的时光,今后,我只想给你你想要的。”

楚岳峙抓住司渊渟的手,指尖蜷起在司渊渟手背上划过,他低下头,道:“这个帝位,我原是半点也不想要,但最终也是自己要抢,司九,你让我别怕,可我还是感到害怕,怕自己治理不好大蘅国,还会让百姓遭难。楚岳磊虽死,可新政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推行,在此之前也还有许多需要准备,改革更非朝夕,更何况这历史上也并非不曾有过改革,却都失败了,我很怕自己也会成为那些有心却无力的君王之一。”

“改革,若是自下而上,将会牺牲许多人的性命;但若是能自上而下,虽也有弊端却不会那么彻底。若睿智能从你这里开始,自上而下打破陈腐制度与权利牢笼,未必就不能成功。改革这条路很难走,我自手中掌握权力以来,花了十多年,才让大蘅国有所好转,我明白你的忧虑与不安,楚七,我不在乎自己能否回归朝堂,无论任何时候任何身份,我都会尽心辅佐你,在你身后支持你去做一切正确的事。”司渊渟如何会不懂楚岳峙?正因为他懂,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陪楚岳峙走下去,是他把楚岳峙推上这个帝位的,并且他已经是楚岳峙的夫君,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抛下楚岳峙一人。

“我知道你已经熬了很多年,但是为了百姓和大蘅国,也为了我,请你再多辛苦些岁月。”楚岳峙说道,如果可以,他也想要让司渊渟后半生能过得比过去这些年舒坦,只要司渊渟愿意活下去,他也愿意让司渊渟远离朝堂归隐山林就此平淡生活。

可是如今不能了。

司渊渟不会让他一人当这个皇帝,更不会留他一个人在皇宫里。

“你也一样,在边疆那些年,你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与大蘅国付出了所有,日夜面对死亡的威胁。”司渊渟已然渐渐将过去看淡并试着一点一点放下,他甚至偶尔也在想,尽管过去二十一年他们不曾在一起,但他们一直都在为了同一个理想各自奋战,他们所走的路选择的方向总归是一样的,“你把我带回了人间,余生的酸甜苦辣我自甘愿与你共尝。”

两人静静相依偎在一处,谁都没有再说话,过去的一夜发生了太多,楚岳峙的身份已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新的征程已然开始,他们能这般平静相处的时光往后也只怕会越来越少。

辇辂入宫,乾清宫短时间都无法住人,因此楚岳峙下令去往撷芳殿,在那里换下战甲后,楚岳峙换上帝王所穿的盘领窄袖且前后及两肩皆绣有金盘龙纹样的常服,而司渊渟也换回了平常所穿的斗牛官服。

时隔数年,他们再一次在撷芳殿中一起梳洗打扮,仿佛从未离开,却又分明看见了彼此眼底的沧桑岁月,漫长的蹉跎终结于昨日,而今是他们历经磨难遍体鳞伤才争来的破晓。

换过装束后,楚岳峙从殿里出来看到龙辇眉头微微一皱,拂手对抬龙辇的太监说道:“不必了,朕会与司公……咳,一起走去太和殿。”

司渊渟在楚岳峙身旁,知道楚岳峙尚不适应这样的代步,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太监们退下,陪着楚岳峙走了一段路后,才对他说道:“总要适应的。”

“我知道。”楚岳峙并不喜欢宫里华而不实的仪仗,自小他身边的人就不多,当初有了司渊渟做他的侍读后,更是除了司渊渟几乎就不带随行宫人,何况现在也才离宫变结束不过半日,宫中还未清理完,他实在不兴此时就来新帝立威。

到了太和殿,大臣们都已经在太和殿等候,不少大臣看到司渊渟跟随在楚岳峙身后进殿时,都神色微微一变。

两朝太监,当年前东宫太子发动宫变,传言最后前东宫太子弑杀老皇帝所用的刀便是这司公公递上的,而今,这突如其来的宫变,这司公公又一次站在新帝身后,宣读遗诏后更是最先行大礼跪拜,可谓是两度叛主。

这样一个佞臣,如何能留?

“陛下!”一名老臣当即跪下,向楚岳峙说道:“这司公公身为两朝太监两度叛主,断不可再留!”

“叛主?”楚岳峙才刚坐下,便听到这意料之中的谏言,问道:“这宫变,难道是司督主发动的吗?可有证据?若非司督主发动的宫变,又何来叛主一说?”

“这……”老臣上来就被楚岳峙噎了这一下,顿了顿才又说道:“陛下,大蘅国虽未设宰相,然而司公公多年来藉由票拟批红之权,实则掌握相权。朝廷纲纪,我等贤士大夫无论进退皆被其一手拿捏颠倒。一介宮奴却竟掌握相权,长此以往,大蘅国焉能不衰!”

“此话听起来,倒像是在说朕的父皇与皇兄皆昏庸无能,受太监愚弄摆布。”楚岳峙看着那名老臣,倒是认得他,是詹事府的副詹事,主要负责纂修书史。

老臣登时大惊,急忙叩首道:“老臣失言,望陛下恕罪。”

夏志轶在此时也上前来,道:“陛下,诏谕将下,司公公若无参与宫变,那么臣恳请陛下公示发动宫变之人到底是谁。”

“此番沧渊军与苍鹭营还有东厂侍卫入宫勤王救驾,镇压宫变之后拿下数名暗军与锦衣卫,已押送刑部审问,适才刑部也已送来了部分口供,指认此次宫变的幕后之人,乃是郑妃。”楚岳峙说道,审视的目光从在场的所有大臣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通政使郑余华身上,“如果朕没记错的话,郑妃,乃是郑通政使的女儿,朕以为单凭郑妃自己,是断无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发动宫变。”

郑余华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宫变的罪名竟会突然落到自己头上,双膝一软就跪下了,重重叩头高呼道:“老臣冤枉啊!”

“每个犯人都说自己冤枉,可他们真的冤枉吗?”楚岳峙冷冷地睇视郑余华,道:“通政使司的职责,乃是负责呈转、封驳内外奏章和引见臣民之言事者等等,同时还兼管登闻鼓厅,凡有冤民击鼓兼司讯供。郑通政使,你在郑妃嫁入宫中之后一路高升,可这几年来你除了收受贿赂之外,可曾尽忠职守地为民请命?”

郑余华趴伏在地上,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他虽为官不正可也绝没有那个泼天的胆量发动宫变,然而楚岳峙这话,是明明白白要他背下这宫变的滔天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