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竹溪伸出手,极轻地抚触儿子安静的睡颜,静默良久才说道:“拾喜本来一直很担心,这孩子出生后,表哥和楚表哥都难以真正接纳他。孩子是母亲身上落下的骨肉,若是两位表哥容不下他,等拾喜完成了楚表哥所托之后,也会自行带着这孩子一起离开。”
但幸好,司渊渟虽然每次来探望他们母子时从来不会抱这孩子,但出征前却特意来给这孩子起了名字;更莫要提楚岳峙从这孩子出生以来,便展露出毫不掩饰也明显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与疼惜。
“现下看来,拾喜该担心的,应该是往后楚表哥若是太溺爱这孩子了该怎么办。”司竹溪笑着收回手,玩笑地说道:“拾喜可还盼望着这孩子将来能成大器,不然也太辱没我们司家的血脉了。”
楚岳峙不以为然地抱着孩子又起了身,道:“朕小时候也得司九溺爱,如今也照样做了这大蘅国的皇帝。有司九与朕一同教导慎独,朕相信他将来定也会成为栋梁之才。”
扶着腰从椅子上起来,司竹溪见孩子在楚岳峙怀里睡得安稳,便招来宫人扶自己回寝殿,干脆的把孩子交给楚岳峙照料了:“既然楚表哥如此慈父,就好好哄他睡觉吧,昨夜他半夜里哭闹,今日白天也是闹腾许久,拾喜这一日夜都未能安眠,这会得去歇下了。”
楚岳峙知道司竹溪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吕太医近来仍在为她细心调理,今日听闻司渊渟平安不日将归的消息,想来也是心下送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放松了自然是要好好歇上一歇的。
抱着楚慎独走到殿门口,楚岳峙对赶忙迎上前来的王忠说道:“今晚朕在坤宁宫歇下了,你着人去把未批完的公文奏折搬来。”
国事繁重,他便是日日忙到深夜方歇,又天未亮便起来上早朝,公文奏折依旧在御案上堆得如小山高,有时候他也会极为烦躁,且自从登基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脾气见长,与其说天威不可触犯,倒不如说他是被这永远都批不完公文奏折给磨掉了所有耐性,早朝时再见到那些不干事的大臣们在底下瞎蹦跶,他心里那火就跟浇了油似的蹭的就烧旺了,如今他也算是明白司渊渟还是掌印太监与东厂提督时那每次一在案前批奏疏就脸如黑锅气压极低是怎么一回事。
前两日他在养心殿里批奏折,一个新来的小太监许是规矩还没学好,他正被气得心焦,那小太监端着新泡好的茶就怼到他眼前,他当场就来火把那杯茶给掀翻了,吓得那小太监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求饶,还是王忠及时通报有大臣觐见,然后看他脸色知道他也没有要罚的意思,便赶紧招呼那小太监把地上收拾干净再出去候着。
王忠应下楚岳峙的吩咐,又见楚岳峙已经熬得通红的双眼,禁不住大胆说道:“陛下,国事虽重,可您还是要保重龙体,您已经好几日没怎么歇息了,若是再这么熬下去,待司公子回来看见陛下憔悴了那么多,也是要心痛的。”
楚岳峙瞥了一眼恭恭敬敬在他跟前躬身说话的王忠,又看向殿外那黑压压一片乌云蔽月的夜空,已经连着好几日,入夜后不久夜空便会被厚重的乌云遮蔽,而那离月圆还有段时日的弯月也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半点光都不透。
就像是这些年来的朝堂一样,即便有司渊渟力挽狂澜,努力以一己之力试图照亮百姓的未来,朝堂乃至整个大蘅国依旧被巨大的黑暗所笼罩。
叹了口气,楚慎独在怀里“咿呀”了一声,楚岳峙复低头去看,见他皱着小脸似有要醒来的迹象,便又轻轻拍着他并摇晃身体继续哄他睡觉,等这磨人的小祖宗再次睡熟后,楚岳峙才终于开口说道:“就是因为朕的司九快回来了,朕才更要加紧尽快重整内阁。”
司渊渟此次出征,不负重托打了漂亮的胜仗,也成功立下了军功。但,仅靠司渊渟的军功还不够,他无论如何,都要在司渊渟回来之前把朝廷清出一个干净的位置,让司渊渟能站在那里,穿上一身清廉的官服成为他的朝臣,名正言顺地与他一同治理大蘅国。
他并非不知道有些事急不得,缓缓而治方为上策,可是他真的已经等不及了,为司家平反一案已经接近尾声,很快他便会颁布诏谕平司家与皇甫家的数年之冤。而现在,傅行云已经用本名“皇甫良祯”站在朝堂上,接下来他要让司渊渟也手握军功堂堂正正光明坦荡地也走上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