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峙将手炉在掌心转了又转,到底还是嫌太过热,于是将手炉放到矮几上,说道:“朕不怕被百姓议论,朕真正怕的,是废除禁令后百姓依旧不敢发声。吴尚书,你当了许多年被捂住嘴的人,而大蘅国内还有许许多多像你一般的人。朕不需要榆木脑袋,但只有官学改制是不够的,在官学改制之前,朕更希望能砸碎那堵阻隔思想的高墙。”
他不怕被骂,他怕的,是百姓不敢骂。
废除禁令后再颁布取消科考的告示,他不想浪费时间精力耗费钱财去举办一场根本选不出贤才的科考是为其一,而更重要的是引起民怨,他要让那些读书人和百姓骂出来,让他们骂,然后籍此让他们明白新朝将与过去不一样,他们不必再担心祸从口出,不必再怕自己稍有失言便会面临牢狱之灾甚至因此而丢了性命。
只有当百姓敢言,他才能听到真正的民声;只有当陈规旧制打破,才能立新规。
他并不想要做听不到百姓之声高高在上的孤王,所以他要让大蘅国的百姓敢怒,敢言,敢思,如此他往下推行的官学改制乃至其他一系列的新规才有意义。
“吴尚书,孟子有一言,朕深以为然。”楚岳峙说道,他抬眼看向暖阁墙上悬挂的字,那是他在登基后写下用以提醒自己切不可遗忘的君王之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从来都认为,只有百姓才是最重要的,而国家次之,而国君则是三者中最轻的。他要推行仁政,要让所有百姓都不再生活在强权暴政的恐慌之下。
吴永廉低头用袖子拭去双目的泪水,他已经明白了楚岳峙决定取消科考背后的深意。多年来都郁郁不得志的中正之臣颤颤巍巍地屈膝向楚岳峙跪下,吴永廉叩首道:“陛下,大蘅国能有您这样一位君主,乃百姓之幸,更是我等臣子之幸!”
楚岳峙叹了口气,从座榻上下来,到吴永廉跟前俯身将他扶起,道:“吴尚书,朕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位良臣,往后就不要再动不动就向朕下跪了,在朕这里,君臣之道乃是互相尊重,而非朕一味以天子的身份以及皇权压制。”
吴永廉低着头,他是读圣贤书恪守礼法的读书人,即便楚岳峙如此说,他也依旧不敢坏了长久以来遵守的君臣之纲,只道:“臣,谢陛下体恤。请陛下放心,科考取消一事,臣定会好好处理,不教陛下失望。”
点点头,楚岳峙收回手道:“行了,吴尚书你退下吧,朕还有其他事要与司大人商议。”
吴永廉退后一步,躬身向楚岳峙再行一礼,就此告退。
待吴永廉出了暖阁,已经没有精神再多言的楚岳峙在司渊渟怀中靠了许久,最后终于放弃跟自己那点在司渊渟跟前撑不起来的男子气概做斗争,搂住司渊渟的颈脖要他将自己抱回撷芳殿去安歇。
第124章 改革之法
楚岳峙这一病几日,中间略有反复,日日都让司渊渟按怀里以口喂药,一日两次,以至于后来只要一见到王忠端着药进殿,楚岳峙就跟立即沉下脸色往外跑,还是从殿里翻窗出去那种,不是躲王忠而是躲司渊渟。
于是皇宫里的宫人们都有幸见证了,每日午膳和晚膳过后,他们的皇帝总是满皇宫的逃,从撷芳殿逃到养心殿,再从养心殿到坤宁宫,总之就是为了躲首辅司大人在皇宫里各种飞檐走壁,只可惜最后往往还是会被司大人抓住,反抗不能地被抱回撷芳殿去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