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道:“大伯父还要教书,今日带着廉儿回书院了,半月之后才能再回京。”
谢策一听,眼巴巴地看向尹明毓,“母亲”
尹明毓不为所动,“我明日要去看你三姨母。”
谢策眼睛睁得更大,水汪汪的,“后日?”
“后日在府里宴请客人。”尹明毓承戚大娘子的情,便打算一道请文娘子、姜四娘子到府里来。
谢策又奶声奶气地问:“那三日后呢?三日后能去见叶哥哥吗?”
韩氏和四娘子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言掺和,但她们都是一脸心软,若是谢策如此对她们撒娇,恐怕早就缴械投降了。
尹明毓想了想,她后日确实暂时没有安排,但目前京里的局势,方不方便他们出京玩儿,还得问过谢钦才能知道。
她也就直接跟谢策说:“要问过你父亲。”
谢策听后,没有纠缠,认认真真地叮嘱:“母亲,要问哦,策儿会提醒母亲的。”
“我不问,你自个儿问。”
“母亲不想出去玩儿吗?”
“你更想,你问。”尹明毓如今也不在意是否在嫡母面前,就按照她平时的模样说和做。
谢策鼓了鼓脸,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好吧……”
尹明毓便露出胜利的笑,一抬眼看见嫡母嫌弃地看她,瞬间变成个乖巧的笑脸。
韩氏更嫌弃了,转向谢策时,复又温柔起来。
这不正是她所期待的吗?外孙如今聪明伶俐,性子也外向开朗,半分没随了谢家那讨人厌的性子。
她正想到谢钦,外头便来报,说是谢钦过来拜见。
韩氏脸上的神色便淡了几分,客气道:“请姑爷进来吧。”
尹明毓和四娘子对视一眼,皆了然。
谢钦进来后,拜见韩氏后,冲四娘子微微一颔首,便坐在尹明毓旁边。
韩氏礼数是极周全的,关心了谢钦几句,便不再刻意招呼他。
但她余光注意到,两人之间气氛默契自然,尹明毓的茶杯空后,谢钦会随手给她续上,反倒是尹明毓,却没那么细心。
她心里有数,故意膈应谢钦似的,提起了韩旌,“你韩舅母着急他的婚事,时不时就过来想让我劝劝你三表哥,不过三郎是个好的,他说先前的事情,对不起你们,不能再对不起旁人,想要想清楚了,再议婚。”
如何想清楚?
是心里还有尹明毓,想要腾空了心再议婚;还是想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再议婚;或者是别的什么……
韩氏没说清楚,全看各人如何想。
但谢钦完全不受影响,实事求是、心平气和地说:“三郎为人确实不错,否则我先前也不会尽心指点他。”
韩旌再如何,他和尹明毓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们彼此磨合过,他自信比韩旌更适合尹明毓。
而韩氏见他这大度的模样,一噎,反倒有些膈应。
尹明毓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唇角上扬。
人皆是要向前看的,嫡母如今有生气的模样,便是从失去女儿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吧。
他们留在尹家用了一顿午膳,便告辞离开。
尹明毓见谢钦也乘了一辆马车来,便将谢策扔给他,她则是要跟四妹妹同乘,顺便送她回家去。
谢钦没有二话,直接带着谢策上了另一辆马车。
四娘子全都看在眼里,到了马车上,便笑得极温柔道:“我知道二姐姐会努力过得极好,心里便会踏实,日子纵是有些磕磕绊绊,也会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
尹明毓问她:“所以,四妹妹嫁人后过得好吗?”
四娘子笑道:“我会过好我的日子。”
尹明毓闻言,眼睛里盈满笑意。
不是他对我极好,是我会过好。
“我相信四妹妹。”
另一辆马车里,谢家父子俩气氛完全不同。
谢钦面前摆着他来时未完的棋局,他上到马车上,便自顾自地左右手持黑白子对弈,并不管谢策。
谢策如今不怕父亲了,端正地坐着,语气认真地开口说:“父亲,三日后,能让母亲带我去京城书院见叶哥哥吗?”
谢钦视线仍在棋盘上,直接否定:“不行。”
谢策噘嘴,但他眼睛转了转,又道:“母亲也想出去玩儿。”
谢钦这才侧头看向他,怀疑,“你母亲去书院?”尹明毓可不是个好学的。
谢策:“……”
他小小的脑袋飞速运转,终于想到一个,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母亲在扬州的时候,也带我们去书院了。”
谢钦倒是没听说这事儿,便放下棋子,道:“说来听听。”
谢策便说起他们去扬州书院的事情。
尹明毓那时接受了成为“祖母”的事情,便作威作福起来,甭管是谁,甭管多大,支使起来毫不客气。
他们去扬州书院,明面上是游学,可好几个比谢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与其说是游学,不如说是野游。
尹明毓端着祖母的架子,叫一群孙子孙女给她端茶倒水扇风,后来还是谢老夫人看不过眼,加之尹家又来人,她才定下时间,离开了扬州。
“他们可舍不得母亲了,我们都喜欢母亲带我们去书院。”
谢钦:“……”
像是尹明毓会干出来的事情。
谢策眨巴眼睛,问道:“父亲,能让母亲带我去书院吗?”
谢钦淡淡地问:“只你一个,谁给你母亲端茶倒水扇风?”
谢策毫不犹豫地说:“有叶哥哥啊”
谢钦:“……”
这叶小郎君认识他儿子,实在可怜。
谢策试探地伸出小手,捏住父亲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摇,“父亲,可以吗?”
谢钦抽走袖子,道:“你母亲若要去,我不拦着。”
谢策一听,一把抱住父亲的手臂,兴冲冲道:“母亲乐意去的!父亲真好!”
等到三人送了四娘子回家,又回到谢家。
谢钦得知父亲在前院书房,便去与他谈正事。
谢策跟在尹明毓身后,笑眯眯地说:“母亲,父亲答应了,父亲说不拦着你。”
他不会撒谎,既然谢钦不反对,尹明毓便道:“那便去吧。”
谢策雀跃,脸上的笑容极灿烂。
谢夫人见了,便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谢策便吧嗒吧嗒地说,说完要去书院找叶哥哥,又说起他和叶哥哥写信,说起写信,便又说到他们在齐州的时候。
谢夫人笑吟吟地听着,适时给他递一杯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些许。
她的孙子,话好像有些多……
尹明毓早在谢策打开话匣子便走了,回到东院便直奔软塌,却看见一个不属于她的木箱,“这是从哪儿来的?”
金儿银儿随她外出,也不知道,便去问了青玉。
“娘子,是郎君的。”
尹明毓没动谢钦的私人物件儿,让她先搬去别处,然后便舒服地躺在榻上。
傍晚,谢钦回来,看见木箱,一顿,问:“二娘,你可打开箱子看了?”
尹明毓在剥松子仁,剥了一把,分给他一点,“没有,未经你允许,不好乱动。”
谢钦道:“我对你不设防,你不必顾忌。”
尹明毓一听,夫妻相处,该是相互的,是以她有些纠结道:“我心里坦荡,倒也不防你,但是我的钱我藏起来开心,不想给你看。”
谢钦失笑,敲了敲尹明毓的额头,“财迷。”
他没有任何不愉,反倒愉悦于尹明毓的坦诚相待。
而他进内室换衣服之后,尹明毓吃着松仁,有些好奇谢钦箱子里装了什么,便走过去打开盖子。
都是些零碎的东西,但尹明毓极为眼熟。
她送给谢钦的避火图;
谢策画给谢钦的画;
她画得一团黑线的纸;
一幅落款“桃花春”的画;
两张白狐面具;
她写给谢钦的纸条;
她写给谢钦的信;
她编的两条手绳;
几根丑兮兮的金钗……
几乎都跟尹明毓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