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很少穿冷色的衣裳,云鬓高髻绿松石,配一身云水青的衣裙,谢危楼在看她的第一眼就觉得眼前一亮。
谢危楼还是照常一身暗色,腰间挂着她绣的百福骈臻的香囊,佛头青和玄色差不多,这个人在外面端的是凛冽沉稳的气势,但眉眼英俊,下颌清晰,神采英拔,人群中永远是一种卓然拔萃的好看。
谢危楼盯着她瞧了一会:“夜里凉,再披一件大氅。”
云苓忙进屋取了件外氅出来,沈嫣却不大乐意穿。
某人实在不解风情,精心搭配的云水青,一披上黑色的外氅,便什么也瞧不出来了。
谢危楼似乎瞧出来她的心思:“听话穿上,到街市上再脱。”
沈嫣只好点点头。
谢危楼等她系好锦带,便转过身半蹲下来,沈嫣呆呆地望着他的后背,压低了声音道:“到外面再背吧,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谢危楼却不松口,“说好的背你,少一步都不行。”
沈嫣窘迫地往院门外瞧,荀川摸着鼻子转过身去,像把“不看”两个字写在了背后,一侧的护卫也都被他招呼下去了。
沈嫣只好跃上他的背,双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隔着衣袍的相贴,两腿膝窝在他掌心,方才汤泉边身下那种潮热的异物感久久不曾消散,一碰到他,身子就忍不住轻微地战栗。
浑身瘫软得不行,四肢尤其是双腿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将所有的重量都给他。
云苓跟在后面都看呆了,镇北王背人的动作未免太过娴熟,幸好面上倒是带着笑意的,姑娘竟也一点不客气,行宫到外面的集市离得还很远呢!
从山上往远处瞧,只能看到星罗棋布的灯火街市,好好的马车不坐,这得背着走多久啊。
云苓与荀川跟在两人后面,保持约莫三到四丈的距离,既能保护主子安全,又不会太过搅扰。
谢危楼肩背开阔,双臂有力,步伐也极为稳健,将她稳稳地托着,沈嫣慢慢就觉得很舒服了,整个人充满了安全感,甚至都想在他背上睡上一觉。
“想睡就睡一会,到了叫你。”
谢危楼听到她打呵欠的声音,像只懒懒的猫咪。
沈嫣蹭了蹭他的脖子:“不睡。”她又将大氅环过两个人的身体,笼得更加紧密贴合,“你冷不冷?”
怎么会冷?男人的体温似乎天生就高一些,她故意使坏,宽大的披氅将两个人牢牢包裹在一起,热气从他后背穿透衣袍,渡进她的身体。
不过很快连她自己都热得受不住了,复又掀动袍角纳凉,捏着衣襟在他颈边小幅扇风。
谢危楼只能无奈地笑。
她前世其实也是这样的性子,当外物危险和未知的时候,习惯将自己藏在坚硬的外壳里,可一旦信任、喜欢一个人,就会很快敞开心扉,露出些许天真娇纵的本性。
谢危楼喜欢这样的她,他倒是希望小姑娘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心性之中永远有一分稚童的天真。
任由她胡闹,谢危楼继续沿着下山的路走。
沿途树木葱茏,树与树之间绑着细细的长绳,每隔半丈的地方都会挂着一盏六角纱灯,白日瞧不分明,一到夜晚,风清月皎,荧黄的灯火照亮漆黑长路,一路星光蜿蜒而下,最后汇入街市明亮盛大的灯流之中。
今日是十五,镇上是有庙会的,比以往都要热闹,越往山下走,越有种奔赴某场盛宴的感觉。
“你早就准备好了?我听底下人说,你有十多年没来过行宫了,若是寻常园子,早就荒废了吧,可咱们一来便能舒舒服服地住进来。还有啊,这么多灯,少说也有上千只了吧,要挂多久呀?”
这条山路看着就很长,沈嫣小脸贴着他耳侧,抬眸瞭望远方。
谢危楼眉眼难得放松,含笑道:“行宫一直有专人打理,我若是想住,随时都能过来。至于这灯笼,大概从想娶你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既然总有一日要带你来,怎能让我家姑娘摸黑走山路。”
沈嫣眨了眨眼睛:“你怎知道一定就能娶我,万一我不答应,我祖母不答应呢?”
谢危楼轻笑一声,倒是好好思量一番,“若你不肯答应,那便强取豪夺,生拉硬拽,将你永远禁锢在身边,你欲嫁谁,我便废了谁,废那么五六七八个,你还能不从么?”
沈嫣轻轻皱眉,在他喉结上捏了一把,“太凶残了吧,镇北王殿下小心身败名裂,晚节不保。”
谢危楼声音一低:“不能将你留在身边,我还要晚节作甚。”
沈嫣抿唇笑,不知何时将大氅的锦带解了下来,绕在指尖把玩,又听见他叹了一声道:“倘若你祖母不愿,那就只好求她,求到她答应为止。”
沈嫣忽然想起什么,“东岳庙那一晚,你与祖母说了什么,她才松了口?”
谢危楼:“你祖母没告诉你?”
沈嫣搂着他的脖子:“她让我来问你。”
谢危楼目光笃定地望着前方,两侧灯火在他眸中点燃,慢慢说道:“我说,旁人不能给你的,我能给,旁人介怀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意。此生当视你若掌上珠、心间月,谢危楼爱沈嫣,生生世世,碧落黄泉,倾尽余生,此念不歇。”
灯光映照着微凉的夜晚,风似乎都不那么冷了。
沈嫣忽然就红了眼眶。
两世的不幸,换来一双可以永远依靠的肩膀,她依然觉得上天是善待她的。
一路沉默不语,谢危楼听到她轻轻吸鼻的声音,眼泪滴落在他后颈,湿润滚烫。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