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让薛枞等律师来了再与警方交涉,避免踩进不必要的坑里,但忽然记起薛枞本人就是干这行的,于是没能将话说完。
“先谈正事吧。”薛枞冷静地看着他,堵住了他即将脱口的所有字句,像是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任何,除了能叫得出对方名字,毫无多余的交情。
他微微侧身,把路衡谦不知何时箍在他肩膀的手臂挪开,示意警官按流程进行。
二人分别作了笔录,但薛枞离开得比路衡谦更快一些。他去了沈易所在的医院。
人还没醒。
病房空旷,护工在一旁小心打量薛枞的脸色,低声询问他需不需要将沈先生叫醒。
薛枞摇摇头。
病床上的男人看上去衰老而病态,大部分皮肤都缠绕着绷带,裸露的部分能看到枯树皮一样的皲裂,很难与从前养尊处优的形象联系在一起,更无法与“父亲”这个词产生关联。
然后薛枞听到一声微弱的痛呼,沈易缓缓张开眼睛,似要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难以动弹。
“你……来了。”声音里透露出枯朽的味道。
记忆里意气风发的沈易已经遗失在时间一角,他抬起眼睛,艰难地看向薛枞,像是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大儿子,可很快又不敢看他一般,侧过眼神示意护工将自己扶坐起来,“你的腿……能站起来了?”
薛枞站得很直,也很稳,他第一次从高处俯视老态毕现的沈易,就好像从前的境遇在此刻对调,曾经可以轻易将他举过头顶的高大男人,现在也只是一个起身都困难、病恹恹的老人。
连乞求儿子在这里多陪陪他都得不到回应。
从踏进病房,到沈易百感交集地与他对视,薛枞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相顾无言。唯独血缘上可以称作父子的二人,身边环绕的只有生疏。
沈易在护工的搀扶下半坐起身,终于忍不住再次打量薛枞的面容,锋锐而冷厉,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精致容貌,连嘴唇抿起的弧度,都留存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长大了……”沈易喃喃道,说不出欣慰还是怀念,“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