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朋友也没什么反应,确定了来者的身份后,他让出进门的空间,示意褚易进来。
褚易走了进去。他不敢像往常那样自说自话,进去之后就贴着门站在那里,不敢多动,仿佛往前走一步就是悬崖峭壁,要他掉下去。
Wilson坐回病床,他等了一会,发现褚易安静得反常,于是拿出随身听,向空气递出耳机。
你要听吗。
褚易松了口气,他点点头,又意识到朋友看不见他的回答,就走到他的身边,接过一边耳机戴上。
随身听里仍旧是那一盘磁带。Wilson从头播放,他们并肩坐着,音乐消减彼此距离,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直听到第三首接近结束,褚易意识到磁带的A面很快就要放完,他低头看手中的傻瓜机,只想了两句歌词的时间,就偷偷将相机塞到Wilson的枕头下面,然后扯了扯对方手臂,拉着他站起来。
耳机线的连接让两人不能分开太远,朋友猜不透褚易要做什么,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两人走到病房中的空地,褚易拉过朋友的手,让他放在自己腰上。
小叶。朋友明白了,低声问,你是要和我跳舞?
是的。
褚易仍在心中答道。他从没说过,其实他觉得Wilson随身听放的那张专辑非常适合跳舞,他常常奇怪朋友是怎么忍住不跟随音乐摇头晃脑的。他也好奇,如果自己和Wilson借里面的曲子一起跳舞会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要是在今天以前做出这种邀请,以Wilson难以揣摩的自尊心,对方就算再从窗台跳一次楼都不见得会答应自己。
不过现在不同了,这是任性的人最后一次的任性,Wilson没有拒绝。褚易赤着脚,他嫌地板凉,就踩在朋友脚上。耳机一人一只,分别挂在彼此的耳朵上。一边是音乐声,一边是对方的呼吸声,在这样的情景里,不跟随音乐做些摆动也太不公平了。
他们应着歌声轻轻动着。Wilson的舞步幅度很小,他脚上还站了一个褚易,每挪一步都很谨慎。但褚易腰上他的手却像是另一个人,他紧紧按着他,手掌那么热,热过那晚他们接吻时唇上的温度。
随身听又走过一首歌,A面即将结束。褚易仰头看着他的beta朋友。Wilson比十六岁的他高出很多,褚易踩着他才能勉强够到他下巴的位置。他凝神看朋友的半张脸,曾经好几次的,他暗暗在心中为朋友补全那缺失的上半张脸,眼睛是最重要的,Wilson的眼睛会长成什么样呢?大眼睛,还是单眼皮,眼角是上扬还是下垂的。
但他现在明白了,什么样的并不重要,他最想看见的是一双能在里面找到自己倒影的眼睛。褚易忍不住吸口气,他喉咙哽咽,他记起Wilson问的那句你会来看我眼睛拆线吗。他回答不了,他想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朋友对他呼吸的变化不解。小叶,你怎么了?
他还是不回答。耳机里的音乐静静流淌着,正唱到一句and I ’t fet you, won’t fet you。褚易伸出手,他搂住朋友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重重地吻,将更多的哽咽融化在对方唇间。
朋友抱着他。他们接吻,一直接吻。直到磁带的A面全部播放完,音乐戛然而止,吻亦同时落幕。褚易扯下耳机,他踩回冰冷的地板,赤着脚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病房,全然不顾朋友在背后喊出的一声声小叶。他向前跑,他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