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分明这么想的该是他黎琛:“廉价的是我。位置的确不对等,不过是你高我低。庭庭,你能提供的永远比我多、比我纯粹,我给你的感情一文不值。”
季绍庭本想原话奉还,问黎琛为什么会怎么想?可他自己一转念:的确,黎琛先前那种爱人的方式,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但也不能说是廉价,”季绍庭已经想通了,“这世上爱有很多种,无分高低,更没有一种标准化的模板,叫人去一板一眼地跟 真这样,这世界岂不是就很没有意思了?”
他们有一段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情节,并且在行进的时间里,渐渐成为他们人生里最波澜起伏的一桩回忆。
原来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烦忧:不对等。在季绍庭而言是地位的不对等,在黎琛而言是感情价值的不对等。
这烦忧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们,到了一种极端的程度,甚至会抢夺他们身体的控制权,叫他们的言行都扭曲。
只有在真正相爱以后,回过头一想,才明晓这烦恼是无谓的:曾经都是同一个人,哪来的不对等。
季绍庭在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用黎琛的手机拨通了陈沛的电话。彼时陈沛正在走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看见熟悉的备注名,就在道旁停了脚步,接通问:“怎么了阿琛?”
黎琛也不是不会跟她主动通电,可那就像是完成每日任务,总是在固定的时间以固定的开场白开篇: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但这次通电的那头没有传来熟悉的开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让陈沛摸不着头脑的静默。
而这段静默的肇事人,正坐在几千公里外的沙发里,听着她的声音,双唇空空开合。
季绍庭有很多话想说,堆积起来,一时就不知该从何说起,而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叫陈沛陈阿姨,还是妈。
一旁的黎琛见季绍庭这无措的模样,只用了几秒就猜到了他的纠结,于是贴近过来,先喊一声“妈”。
而后将眼神朝季绍庭一扬,他就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喊了声:“妈。”
很微弱的一声呼唤,几乎就从陈沛耳边掠过,消失在盛夏的阳光里。
陈沛伫立着,一遍遍咂摸那单字,思忖着这是不是季绍庭的声音。季绍庭的音色虽然悦耳,但辨识度不算高,是普通男孩的那种清朗。
咂摸几遍她还是不能确认,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阿琛,是你吗?”
季绍庭一向擅长同人聊天,此刻无端就想求救。他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了黎琛的衣角,看起来很是可怜巴巴。
尽管如此,黎琛也还是缄默不言地看着他。
逃避不是办法,终于季绍庭深呼吸一口气,下了大决心似的,朝手机里说:“妈,不是阿琛,是我,庭庭。”
陈沛的腿部肌肉有一霎痉挛。
九月末的太阳依然热烈,早晨七八点的时分,已经显现出了它的光焰,每一片绿叶都给它映得透亮。
有情侣牵着手走在树叶筛过的碎光里,自行车的车铃与雀鸟的啁啾涌进了耳道。
陈沛慢慢地扶着长椅的把手坐下,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事态里回过神,字节拖得很长,“是庭庭啊。”
你是在阿琛身边吗?又回来了?是跟阿琛和好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多余,不必出口,单是季绍庭又肯喊她“妈”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甚至其它的话陈沛也不晓得说了,她坐在长椅里,过了好一段时间,只吐出一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嗯,”她听见季绍庭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他们没有聊很多,陈沛早上有课,这段短暂的课前时间不适合谈深,太仓促,况且季绍庭还没想好该说什么。
他只是想先鼓起勇气打个电话,告诉陈沛他又回来了,回到了黎琛身边。
挂断电话之前,陈沛听见季绍庭说下个星期来探望她,她笑着回答:“那当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