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黎琛当然知道,他现在比了解自己还了解季绍庭。
都是情有可原。
“那次是我先喝醉了酒,”黎琛也道歉,“对不起,满嘴胡言乱语。”
自从他在房门外窥听到季绍庭对他的厌恶,他的一颗心就像上了锅,火急火燎的,只想让季绍庭快些满意,恨不得将周身所有都掏出来取悦他,包括性能力。
现在黎琛才明白这种想法有多低俗与幼稚,季绍庭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他要的是理解与尊重。
“庭庭,以后都听你的,”黎琛柔声低唤,“按照你的步伐慢慢来。”
季绍庭翘着嘴角点头说好,顿了一顿,又道:“事实上,阿琛,以前不想做,给你吓到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我们的位置不对等。每一次都是你给命令,然后我服从,这让我感觉很糟糕——我、我感觉自己像出来卖的,很廉价。”
黎琛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分明这么想的该是他黎琛:“廉价的是我。位置的确不对等,不过是你高我低。庭庭,你能提供的永远比我多、比我纯粹,我给你的感情一文不值。”
季绍庭本想原话奉还,问黎琛为什么会怎么想?可他自己一转念:的确,黎琛先前那种爱人的方式,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但也不能说是廉价,”季绍庭已经想通了,“这世上爱有很多种,无分高低,更没有一种标准化的模板,叫人去一板一眼地跟——真这样,这世界岂不是就很没有意思了?”
他们有一段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情节,并且在行进的时间里,渐渐成为他们人生里最波澜起伏的一桩回忆。
原来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烦忧:不对等。在季绍庭而言是地位的不对等,在黎琛而言是感情价值的不对等。
这烦忧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们,到了一种极端的程度,甚至会抢夺他们身体的控制权,叫他们的言行都扭曲。
只有在真正相爱以后,回过头一想,才明晓这烦恼是无谓的:曾经都是同一个人,哪来的不对等。
季绍庭在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用黎琛的手机拨通了陈沛的电话。彼时陈沛正在走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看见熟悉的备注名,就在道旁停了脚步,接通问:“怎么了阿琛?”
黎琛也不是不会跟她主动通电,可那就像是完成每日任务,总是在固定的时间以固定的开场白开篇: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但这次通电的那头没有传来熟悉的开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让陈沛摸不着头脑的静默。
而这段静默的肇事人,正坐在几千公里外的沙发里,听着她的声音,双唇空空开合。
季绍庭有很多话想说,堆积起来,一时就不知该从何说起,而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叫陈沛陈阿姨,还是妈。
一旁的黎琛见季绍庭这无措的模样,只用了几秒就猜到了他的纠结,于是贴近过来,先喊一声“妈”。
而后将眼神朝季绍庭一扬,他就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喊了声:“妈。”
很微弱的一声呼唤,几乎就从陈沛耳边掠过,消失在盛夏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