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沛伫立着,一遍遍咂摸那单字,思忖着这是不是季绍庭的声音。季绍庭的音色虽然悦耳,但辨识度不算高,是普通男孩的那种清朗。
咂摸几遍她还是不能确认,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阿琛,是你吗?”
季绍庭一向擅长同人聊天,此刻无端就想求救。他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了黎琛的衣角,看起来很是可怜巴巴。
尽管如此,黎琛也还是缄默不言地看着他。
逃避不是办法,终于季绍庭深呼吸一口气,下了大决心似的,朝手机里说:“妈,不是阿琛,是我,庭庭。”
陈沛的腿部肌肉有一霎痉挛。
九月末的太阳依然热烈,早晨七八点的时分,已经显现出了它的光焰,每一片绿叶都给它映得透亮。
有情侣牵着手走在树叶筛过的碎光里,自行车的车铃与雀鸟的啁啾涌进了耳道。
陈沛慢慢地扶着长椅的把手坐下,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事态里回过神,字节拖得很长,“是庭庭啊。”
你是在阿琛身边吗?又回来了?是跟阿琛和好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多余,不必出口,单是季绍庭又肯喊她“妈”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甚至其它的话陈沛也不晓得说了,她坐在长椅里,过了好一段时间,只吐出一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嗯,”她听见季绍庭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他们没有聊很多,陈沛早上有课,这段短暂的课前时间不适合谈深,太仓促,况且季绍庭还没想好该说什么。
他只是想先鼓起勇气打个电话,告诉陈沛他又回来了,回到了黎琛身边。
挂断电话之前,陈沛听见季绍庭说下个星期来探望她,她笑着回答:“那当然好。”
心中的喜悦却没有很强烈。
早上的课结束以后,陈沛一边收着课堂习作,一边想自己这算不算一种偿还。
这间教室里都是大一新生,在正好的年纪,十八九岁开头,生命刚开张,还有无限可能。陈沛喜欢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仿佛能够弥补这么多年她缺席黎琛生命的遗憾。
但相当矛盾的,倘若叫她跟黎琛长期呆在一处,她却又未必乐意。
这才在手术一结束以后,就说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当年与黎琛生父的那些纠葛,陈沛经已不再去想,那一句“原来我爱错了人”早已化成了烟,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