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绵的单身公寓在一座看起来还成的小区里面,但一进门才知道被改装成了群租房,四室两厅的屋子被硬生生分隔成了许多个狭小的单间,隔音效果也很差,这个点钟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毕竟大多数人出门工作了,只隐约能听见补眠的鼾声和打游戏的吆喝及键盘音。她的房间打开和外面截然不同,几乎陷入了一片劣质恶俗的粉色和玫红的海洋,狭小到几乎不能转身的每一个地方都被各种少女心的物件装饰起来。看来她不应该怎么带人回来这里过夜,这个地方就像是她最后的龟壳那样,还保留着符合她个人年龄和趣味的、柔软的部分。
在那张铺着哈喽凯蒂四件套的粉色床品里面,一个手长脚长的身影穿着显然不合身的一套兔耳朵花纹的灰色睡衣,细棱棱的手腕从袖口长出一截,正抱着一个米黄色的等身海绵宝宝,整个人像蚕蛹似的在被面底下蜷缩成一团,听呼吸声似乎睡着了。程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没有哪一块缺胳膊少腿,只有过长的睫毛湿黏成一绺一绺,底下还有没干透的泪痕。李绵竖起一根手指压了压嘴唇,用气声说:“好不容易睡着了,让他睡吧。”
屋子里并没有地方可坐,连转圜的区间都很小,他们悄然带上门,来到客厅的公共区域坐下。“到底出什么事了?”程翥皱着眉,压着声音追问。
“我也不知道。”李绵示意了一下烟,程翥摆了摆手,她就自己点上了,“昨天我早上下了班,那时候都快天亮了,他等在我晚班那地方外头,就是这一个样子,问什么都不说,眼神里头焦距都没了。问能不能借我租的地方洗个澡。我怕要是拒绝他,他都不知道能死哪儿去,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他手机呢?”
“我没看见,他来找我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拿,车都没骑。他身上包也没了,我一开始以为是被抢了。”
程翥观察着她的神色。“不是吗?他前天晚上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带着包、骑着车。什么都好好的。”
“我不知道,至少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要联系别人,他也不让,我也不晓得该联系谁。在我这呆了一天多,开口跟我说第一个完整句子是,你的生日蛋糕他忘了取了,问我能不能帮他去拿。”
程翥感到心脏被狠狠攥了一把。但同时又深深地疑虑:“可是,要不是被抢了……”
“程老师,”李绵打断他的话,“有件事我想跟你确定一下。”
“虽然那货现在躺在我床上穿的是我的睡衣,但他之前从没来过我这,我也从不带男人回来这里过夜。你看床上就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的用具和枕头。这次要不是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也是不会答应的。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也不是我男朋友,勉强我俩算互惠互利的损友吧,干我这行也不可能有男朋友,干他那活更没时间交女朋友,这点你能明白吧?”
程翥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李绵要特地提到这点,但他也看出来了,于是点点头。
“他之前跟我说过喜欢你,差不多这个意思吧。你呢?你什么感觉?”
程翥感觉受到了冒犯:“这个问题必须要跟你说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不那么当真在乎他的话,这个问题你帮不上什么忙,你多留一会都对他是折磨。反正现在也没事了,人你看到了,死不了,不会闹出人命把你牵扯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