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皓烟不答,他又继续问,“我爹都结四次婚了,一次不入倒也不缺什么,可柳先生是第一次结婚啊,总得完完整整地把婚礼走一遍吧?”
婚礼?柳皓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只有一件四不像的喜服,还有一双磨破脚的鞋。
“我爹老了,他不入,我代他入如何?”
柳皓烟皱了眉头,转过脸去看着佟沉的眼睛,对视良久,佟沉败下阵来,转回头去笑笑。
柳皓烟站起来,抽出一支烟,把旗袍和烟盒一起关进柜子里,“二少爷想玩乐可以去歌厅,别在佟家的正经地方现眼。”说着走到门口打开门,“不早了,二少爷请回。”
装聋作瞎地,佟沉坐在原地不动,“柳先生,我爹喜欢女人,可他还是娶了你。”
门还是开着的,柳皓烟在门边上等着他出去,可佟沉就是不走,叹了口气,靠在门框上点了烟,他看着院门口吐出一口烟雾,“我是男人,可他娶的是个女人,懂吗?”
与佟老爷初见时,那人说,小柳啊,你要是个女人该多好,然后就没了音信。再然后,那人又回来了,只是刻意回避了男女这件事。只要不洞房,不亲密,他在佟老爷心里就永远是一个女人,只要他掐着嗓子扭着身子,佟老爷就能喜欢,他就能有吃有穿。
喜欢,佟顺昌喜欢他吗?应该是喜欢的,不过只能喜欢扮成女人的他。他刚才看过衣柜了,没有一件男人衣服,要么他也不至于穿个底裤在这儿站着。
“不值。”佟沉抬头看他。
“嘁,你当我是个什么玩意?有资格论值不值?”他低头看回去,看不懂佟沉眼里闪过的痛色,一个黄毛小子能知道什么呢,“你多大了。”
“二十一。”
柳皓烟点点头,“你爹跟我提过你,他最看重你。”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聊你。”
柳皓烟笑着叹了口气,是个聪明的小孩,应付老油条那一套对小孩不管用。
他抖抖烟灰,“我吧,贪也不贪,就想我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你爹给我许了诺,我想信一回,试试。”
听到许诺,佟沉恍惚想到了自己的娘,信了佟顺昌所谓的诺,挣扎着从泥地里爬出来,然后看着佟顺昌四处留情,看着张春芳进门,在西院里含恨而终,阴湿墙角里的花,就不应该见光。
“我爹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娶了四个人,你看不到吗?”
柳皓烟冷冷地看过去,他生在丰乐长在丰乐,能不知道这些财主是什么德性吗?
可他三十了,错过一个佟老爷就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了,他不想等到好皮囊耗尽后潦草余生,烂死在丰乐,也不想漂浮一辈子,而后残喘待终,他从来没得可选。
如果佟顺昌食言,他从没继续往下想过,就像佟顺昌不愿意思考他是个男人一样,能避一天是一天,选了一条不归路,就没资格再渴求归途。
“他说了,绝不再娶。”
第6章
第二日一早,三姨太娘家妹妹来了,带着个约么七八岁的儿子,一大早就上了饭桌,却不见三姨太踪影。
大夫人招待着,到了快开饭的时候,三姨太张春芳才匆匆跑来。
昨夜佟老爷留宿西院三姨太处,生怕别人不知道,张春芳披头散发地就来了,笑着,烦闷似的,“哎呦春荀来啦,你得多等会儿了,昨个与老爷睡晚了,老爷不想起,我得拨几个菜到西院吃去。”
那妹子也是个上道儿的,眼里的疑惑明显得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戏,“诶?昨儿个不是新娶了四姨太么,佟老爷怎么和姐姐在一块儿?”
“害,老爷说了。”张春芳拿托盘收拾好饭菜,挪到她妹子身边去,用着正常音量讲着悄悄话,“男人恶心。”说完又把柳皓烟身前的菜一整盘端走了,准是寻思着昨日晚饭柳皓烟只吃这一道是喜欢。
这还没完,人家还要身子一歪,把菜汤泼似的倒在了柳皓烟手背上,还好是个凉菜。
“哎呀呀,你瞧我这!四妹妹对不住啊,没看见。”张春芳一手托着托盘一手端着凉菜,腾不出手去给人擦擦表达歉意。
柳皓烟连动都没动,“没事儿,三姨太眼花,我知道。”
“你!”这回张春芳是腾不出手来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