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忱凶得不成样子,他胸腔起伏着,梁怀惔拿惠沅皇后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生气到这份上。
暗桩在附近看着,他一点都摸不懂傅忱的心思,小公主对他真的很的是豁出命去的好,殿下不说给她点好脸,也不至于这般糟践小公主的真心吧。
当然,这番话,暗桩是绝对不敢在傅忱面前多嘴的,傅忱一定会拔掉他的舌头。
怀乐在原地,她委屈得不行,不知道傅忱为什么要这样。
她做错什么了吗?
惹他这样生气,怀乐没走,她还向前一步。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傅忱为什么生气。
傅忱不让她过来。
“梁怀乐,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你以为用流几滴眼泪,对我献一点殷勤,替我挡几棍子,给我几颗红枣,对我献一点殷勤,就能骗到我了是吗?”
“我一辈子都不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也不会为你动容,更不看上你,梁怀乐!”
怀乐的眼泪倾泻而下,她的唇已经被咬破了,傅忱这些话叫她哽咽不已。
“忱忱”
傅忱狠狠打断她,“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别叫我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两人的争吵,将窝在小被褥里的狼崽惊醒了,它眼睛睁得比刚刚大很多,发出让人听不见的绵叫,它还年幼得多,刚出生没多久,只是会跑而已。
平日吃得少,气息本来微弱,如今这么一折腾,身上的骨头断了好几处,它活不了多久了。
怀乐央求着太医也给小狼崽看了,太医看怀乐哭得伤心,没说它将不久于人世。
回答跟傅忱都是一样的,熬药喝了,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它睁着骨碌碌的眼皮,看着怀乐,好似在叫她别哭一样。
它没力气跑出来去舔怀乐的裙摆和她的手心了。
可惜怀乐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悲伤中,她没有听见小狼崽的细若游丝的哀鸣。
她想到三姐姐,终于没有忍住,问出来了。
“你你是喜欢三姐姐吗?”
傅忱气上脑了,只要能有让怀乐不痛快,别再他面前哭,哭得叫他无法释怀,心疼不已的事,他都想去做。
所以也没什么好想好犹豫的,傅忱很快接上怀乐的话。
他干脆利落不过脑子直接承认了。
“是,我喜欢你三姐姐。”
暗桩纵观局势一句话都不敢讲,南梁三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要说殿下来到南梁为质。
南梁的皇室里唯一没有对殿下进行拜高踩低,进行欺凌的便是她了。
她暗里吩咐底下人不要苛待傅忱,在一次梁怀惔快要打断傅忱右腿的时候,及时出现制止了他。
傅忱也跟暗桩吩咐过,日后大军踏入南梁,梁怀月不必杀。
不必杀就不必杀,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是仅仅的考量。
可眼前这位小公主
为何要一再□□,避子汤的事情,是给她的,殿下既然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莫说给她一些怜惜。
这般出言伤人。
殿下明明也是在乎小公主的,他那张靡丽面具下的真实情绪,并不比小公主少。
他自己不知道吗?
还是要故意这样做?
玢王和太子自三日前巴郡吏水一战,两败俱伤。
殿下吩咐付祈安收网,如今付祈安已经成功策反了玢王军帐里的大将。
而新太子只得皇帝和新后的怜爱,后宫不能干政,如今皇帝卧病床沿。
付祈安老谋深算把握朝堂,老臣大部分倒戈,小部分明哲保身,也不敢多管闲事。
唯独一些寒门支持太子,却也只是没什么权势的墨杆子,只敢写一些义愤填膺的文章含沙射影罢了。
西律的大军已经整顿好了,分成小股来到南梁,付祈安即将不日抵达。
西律与南梁之间的一场恶战,不可以避免。
假株钱已经非常成功的卷换了,流入南梁最大的钱庄和堵坊。
这场交战,西律势在必得。
殿下有什么顾虑呢?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故意的神情。
怀乐的小脸蛋在一瞬间被抽干血色,落寞站在床塌边,这次轮到她没说话。
“”
怀乐一直都知道,她比不上三姐姐。
三姐姐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喜欢三姐姐。
忱哥哥,她以为傅忱会跟别人不一样。
怀乐占了他的便宜,他也没有离开怀乐弃她而去。
他一直在这里,他心地善良,他看到孤苦无依,可怜兮兮的小黄狗也会抱回来,把自己吃的糖鸡蛋给它。
不,是该说她奢望了,他一开始就是喜欢三姐姐的,他在梦里叫三姐姐的名字。
也喜欢三姐姐。
怀乐跟小黄狗是一样的,忱哥哥他只是看怀乐可怜。
傅忱仿佛看不见怀乐的伤痛,他接着重复。
“我是喜欢梁怀月。”
“你能跟梁怀月比吗?有什么资格和她比?你拿什么跟她比?”
怀乐沉默着,气氛也死寂一般的沉默。
傅忱心里明明不好过,嘴上的话却不饶人。
“暂且不说她识得礼数万事都能周全圆满,容色貌美又通音律,至少她说话利索,全然不似你这般愚蠢憨笨,缠着男人不要脸面,单是我说的后面这些就胜你万千。”
“……”
怀乐也时常觉得她很差劲。
但自己想和身边在乎的人干脆利落地说出来,二者完全不一样。
前者是自卑心痛,后者不亚剜心,好像被人用一盆冰水在寒天雪地里将她浇透。
怀乐没想过亲耳听到会这样难过,原来在漂亮质子心里是这样瞧她的。
她说她不要脸面缠着他。
她只是害怕孤单,不想自己一个人。
却忘记了这样会给他造成困扰,他原来这样讨厌怀乐。
“梁怀月什么都比你好,你有什么资格和她比较?!你拿得出来什么和她相论?”
怀乐被他说得难堪极了,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拳,指尖都掐得很疼。
她的泪水不停地打转转,布满了血丝。
这小结巴是丈量他虚弱的时候好说话,想要趁虚而入,他不会让她有片刻得下手之机。
可是她一哭,那眼泪仿佛砸得不是地板,而是傅忱的心上。
他想叫她别哭了。
出口就成了,“你除了会哭还会做什么?”
怀乐摇头,她努力为自己辩解,她没有那么差,她值得的。
“不怀乐没有这样无用,怀乐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给给忱哥哥的所有东西已经是我的所有了”
傅忱无情冷笑,“什么东西?”
“你给过我什么?一些别人吃剩的吃食和老鼠瞧见都不会去偷的瓜果,破破烂烂的风筝,歪歪扭扭的平安穗?”
很多,傅忱列举的时候,每样东西都从他的脑子里蹦出来。
“还有什么?”他的喉咙不易察觉的发干。
“我不想和你说了,你走吧。”
怀乐不想承认他说得就是事实,她也不想离开。
僵持了一会,傅忱抬头问她,“你不走?”
“好。”他掀开被褥下地,“我走。”
与其留在这里听着她哭,反复收到奇怪的煎熬的折磨,不如离开,眼不见为净。
比起来狠和决绝,怀乐哪里比得过傅忱。
她捞起袖子,努力擦干净眼泪,“我我走”
步履匆匆,很快就出去了,也没有走远。
抱着给熬药的罐子,去了最外面的殿门口蹲着熬药。
拿着蒲扇吹火。
药熏得她眼睛疼,熏得她眼泪再掉下来,她连蒲扇都没怎么拿得动了,身上好疼,处处都疼,仔细分不清哪里疼,总之她也不想管了。
药的味道好浓郁,好苦啊,太医给她也有一份药,她舍不得吃,都分了熬出来给傅忱和十七了。
药气从药罐壶口漂出来,怀乐抱臂在想,一定是她给忱哥哥的药熬的太苦涩了,他昏迷的时候喝下去,醒过来又没有喝饴糖水和红枣,嘴里苦的话,心里肯定也苦。
怀乐,要乖啊。
你想想忱哥哥也是待你好的,他也给你找药熬药了,药苦得人舌根发麻。
喝下去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怀乐,不要委屈,忱哥哥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没有那么讨厌怀乐,他只是不舒服不开心。
他没有那么讨厌怀乐,都是气话,不作数的,不能作数。
“没没有讨厌怀乐”
“不作数”
单薄的身影一直在颤抖,嘴里念叨着细碎的话。
暗桩盯瞧了一会,内心五味杂陈,折返回殿内,他刚要跟傅忱交代,就被他一记凶狠的眼风扫过来。
殿下眼里不是想知道吗?
算了,殿下不问,还是不说吧。
怀乐被他撵走那会,她出去的时候,背影很是决绝,傅忱心慌了一下。
傅忱看向梁上的暗桩,暗桩得了傅忱的暗里的授意。
很快出去。
殿内静下来,傅忱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想小结巴真的被他撵走了,他想追出去看看,另一方面又在说怎么可能。
从前小结巴舔小脸皮子跟他说一些花言巧语的时候,他比这重的话都说过,不也是好好的吗。
她怎么可能撵得走。
不会。
她也曾神情奄奄,犹如今日,嗯今天是要更伤心一些,他想去追只是因为她看起来比平时要更难过一点,还有无论他之前怎么说,她都是不反驳,反而和他嬉笑回着。
今日哭着,哭着问他是不是喜欢梁怀月,这关梁怀月什么事。
梁怀月或许真的如他口中那般好,好也不关他的事。
是她非要找不痛快,别怪他出口伤人,话难听了一点,他说错了吗?她结结巴巴是事实啊。
所以,他没错。
对,他没错,说得没错,猜的也没有错,小结巴就是刻意来蛊惑他的,梁怀月的事情不就是露出马脚了吗。
她打听他的喜好,问他是不是喜欢梁怀月,这不也泄漏了,她想要他娶她。
娶她,怎么可能!
痴人说梦!简直是荒谬,且不说他将来登基为帝,就说他傅忱的身份,真要娶妻生子也绝不会是她。
小结巴话都说不清楚,人也那么傻,床塌之事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