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安西泽呆在男厕所里的第三个小时零三十四分钟又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秒了。
他坐在用酒精湿巾消擦过的马桶盖边边上,紧关着门,短短三个多小时里,几乎听尽了地球上的人生百态。
比如刚走进厕所,裤链都还没拉就开始抱怨顾客的人,谈论八卦的人,谈论女人的人,谈论男人的人,吹牛皮的人,把牛皮吹上天的人,安西泽甚至听见了他同事的声音。
是一个调酒师和一个酒保。
“你知道吗,那个新来的叫西泽的小子,昨天泰特给了他三千刀的小费他都没要。”
“老天,三千刀?你确定没有多说个零?”
“绝对没有,我昨天亲眼看见的。”
“嘶——那个新来的服务员不是听说房租都要交不起了吗,这么经得住诱惑?”
“经得住诱惑个屁!我刚上班还看他对泰特笑得跟花一样,把泰特迷得路都要不会走了,要我说,他就是想钓条大的。”
“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他才入职几天,你了解他?”
“也是。不过,一次小费就给三千刀,真不知道那群底特律的富豪在想什么。”
“嗨,那些黑bang可不就吃这一套,长得漂亮,单纯,看起来跟学生一样,玩起来多带劲,要是活再好点——啧啧。”
安西泽就这么躲在门里安静地听着,老实说,他有些气愤,也很想出去跟他们理论一下。
但是他不敢。
不是不敢找他们理论,只是单纯的不敢出去。因为一旦他从这扇门出去,外面的人就都会看见。
这个穿着酒保服的服务员背后,长了一对翅膀。
是的。
此刻,坐在马桶盖边边上的安西泽背后,两对莹蓝色的蝴蝶翅膀挤破了衣服,正不受控制地缓缓扇动,动作间还在往下洒落带着荧光的羽粉,羽粉下落的速度很慢,远看就像来自银河的星辰碎屑。
安西泽最近碰到了一件烦心事,就是作为意外流落地球的虫族王子。
他的结合期到了。
虫族的结合期解释起来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所以只简单从结果出发。
在结合期来临时,虫族的精神力会开始暴动,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如果说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副作用,那么更要命的是,他们的显性外部特征会间歇性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比如现在安西泽背后那对不受控制冒出来并且收不回去的翅膀。
拜托了,拜托了。
快点收回去吧。
安西泽弯下脊背,额头抵着膝盖,有些无助地在心里祈祷。
今天是他流落在这个名叫底特律的城市的第十天。
没有身份证明,还没有学位证明,除了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被贩卖来底特律当苦力的黑户,所以这个酒吧的老板愿意收留他,他很感激。
他真的很需要很需要这份工作。
他不希望因为消极怠工这种原因被开除。
晚上十二点整,底特律的夜生活开始了。
外面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和空旷安静的男厕所形成鲜明对比,,
一直到第五个小时,他的翅膀才终于收了回去。
凌晨两点。
惊掉下巴酒吧。
闪烁刺眼的灯光下,调酒师埃尔发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安西泽。
“嘿,西泽。”
调酒师穿过柜台和人流,叫住了他。
安西泽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扭头看过来。酒池里的灯光在这时被放到最大,照亮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新来的小服务员长得很漂亮,毫无疑问。
是那种惊人的漂亮。
微微卷曲的短发,浓淡适中的眉眼,细腻的皮肤看起来比中世纪贵族才被允许使用的羊皮纸还要光滑,并不过分突出的五官反而在这张小脸上搭配得精致和谐。
薄中带着浅粉的嘴唇上坠着一小颗水滴状的唇峰,明明是笑着的模样,却透着一股奇特的易碎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
澄澈,湿润,明亮,清透的碧蓝色让里面倒映的尘世景象都变得光怪陆离,很像埃尔曾经去太平洋南部旅游时,在波拉波拉岛见过的延绵了29公里的海岸线,又像酒柜里最珍贵的那款葡萄酒瓶身上镶嵌着的金海柱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