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很多疲惫。
“……想要什么。”
盛流玉略去了那个词,连指代都没有,但彼此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天道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长明想得更多一些,他想知道,天道是什么。
天道是道,是法则,是规律,不是活着的、存在的某个人、某样物,为什么又会被称为天神?长明鸟是为天神提灯的鸟,所以拥有非凡的神力,能织幻境,也能祈求天神赐福。
一旦有了偏向喜好,甚至刻意去做某些事,天道还能只是道吗?
盛流玉仰起头,睁开眼,看着谢长明,他有一双过于美丽的金色眼瞳,与寻常人格格不入:“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以阻挡那些不可遏止,必然会来到的洪流。
以往那些模糊不清的事被串联起来,小长明鸟敏锐地意识到了天道的所作所为并不局限于此,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那些隐秘之下,也许是他不能接受的现实。
就像谢长明曾听过两次的预言,在小长明鸟的未来里,有着谢长明的死相。
天道要他们命中注定相遇,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小长明鸟是用来定位谢长明的锚。
这些都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事。
谢长明问他:“你害怕吗?”
没等他回答,又说:“别怕,我会陪着你。不管怎样,我都陪你。”
其实是要盛流玉别后悔,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后悔曾做过的决定。
谢长明没后悔过。
盛流玉的睫毛上沾了水,望向谢长明时会轻轻扇动,映着眼瞳的光,仿佛有一种难言的痛苦,如傀儡的丝线一般密密地缠着谢长明的心脏。
折断骨头的时候也没这么疼过。
谢长明抬起小长明鸟的下颌,就像捧着冬天的第一场新雪,稍不留神就会融化。所以他吻得那么小心,那么珍惜,那么郑重。
雪总会融化,谎话不能说一辈子。
谢长明以为自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用那么多人命填的血池,毁起来却不算难。
大约是谢长明的修为太高,只要他愿意,连高山长河也很容易在他手中崩裂。
就是后果着实糟糕,谢长明看着眼前的残局,之前可能还有一点收拾的心思此时也熄灭了。
又想了想,这么大动静,修仙界应该会派人过来,到时候再寻个借口解释。
那么就不用他收拾了,谢长明理所当然地找到借口,没再多待下去,给留在原地的几人传了句话,可以自行离开,便寻着盛流玉的方向去了。
他可以很精准地定位小长明鸟的位置。
那里离得并不算远,谢长明的脚程又快,路上倒是能看到很多人,即使下了大雨,因为方才某个不知名的修仙者的举动,而让凡人有了天崩地裂的感觉,连屋子都不敢待,要出来探查缘由。
谢长明能感觉到离得很近了。
他停下来,抬起头,向不远处望去。
天幕尽头的乌云低垂,沉沉地压了下来,似乎与地平线相交。雨下的很大,连绵不绝的,盛流玉站在一棵枯树下,没有撑伞,身形被淹没淹没在漫天的大雨中,看起来有些模糊。
谢长明朝那边走了过去。
隔着雨雾,他看到盛流玉略低着头,眼是闭着的,睫毛上缀满了雨水,手中拎着翠沉山,还有一支沾了血的箭,身前不远处躺了个死掉的人。
——是郑合升的尸体。
谢长明有点后悔把他一个人留下来了。
他还未来得及出声,天际忽然出现了影子,有人骑着仙鹤而来。
人间的战事闹的再大,也和修仙之人没什么关系。但方才那阵动静,明显不是凡人能做出来的,附近的修仙门派,或是看护的修士,必然是要来探查出了什么事的。
两人甫一落地,就看到那人的尸体,以及盛流玉手中的弓箭。
死了的是修士,凶手就在旁边。人证物证俱在,看起来已经确凿事实。两人立刻振作精神,想要抓住凶手质问,却根本近不了盛流玉身。
小长明鸟寻常时候性子便不很温和,他大多时候是小聋瞎,并不看人脸色。即使看得到,也不会在意。何况此时,心情太差,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手中多了一块玉牌,随意扔到地上,正巧落在那具尸体上。
看起来年纪稍小点的人因为凶手的轻慢而怒火中烧:“你乱丢什么!还没回答……”
而年纪大的那个神色凝重,以防万一,先拿出了法器,似乎做好了打算。
两边剑拔弩张之际,谢长明先一步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伞递给被雨淋湿的盛流玉。他的幻术学的不好,仗着修为,勉强能变个形状,至于模样,便不很能讲究,就是灰扑扑的油纸伞面下杵了半根竹子。
谢长明淋了大半身的雨,伞面却将小长明鸟遮的严严实实,盛流玉眼睛是闭着的,落下几滴雨水,偏着头,看动作似乎是轻轻看了谢长明一眼,也不接。
谢长明笑了笑:“这伞不配你。但我不太会幻术,下次你教我变好看点。”
他说着话,抬手接住迎面而来的一剑,又轻飘飘地推了回去。
小长明鸟怔了怔,松开手,翠沉山就凭空消失,接过那把不好看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