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是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意外。
对于修仙之人而言,血缘是一种很密切的联系。即使对于谢长明而言,上一次见到父母亲人已经是几十年前,十岁时的记忆很模糊了,但在看到他们的一瞬,还是产生了很强烈的联系感。
面前这两个人和他有血缘关系。
谢长明不在意这些,所以也没有多说,以为这件事会就这么过去,没料到被找上门。
他皱了皱眉,放下鸟,做了个“嘘”的手势。
鸟很轻地啄了一下他的手臂,似乎很不满。
也许是破门而入后,那些人有点惭愧,或者是为了博得一些好印象,总之,他们停了脚步,隔着一扇透光的屏风,开始讲一些自以为很可怜,很容易打动别人的话。
那个老妇人,也就是谢长明的母亲,似乎哭得很伤心:“大家也都知道,十年前,云洲下大雪,四处都在逃荒,我们家遭了灾,家里七八个孩子,带着他们逃命。就我和老头子两个大人,别的都是些孩子,哪照顾得过来,便不小心丢了小六,也就是你。”
十年前云洲的大雪确实少见,但凡那时已经记事的人,大多不会忘了那场天灾。
她继续用很凄苦的声调哭号:“这件事,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好,但你既然已经长大成人,知道我们在这,为什么不来相认?”
那个踹开门,身形高大的壮年男人道:“小六,就算你现在日子好过了,穿金戴银,有了好人家。至少你要来告诉我们一声,免得娘夜夜因为惦念你而对着灯流眼泪,连眼睛都要哭瞎了。”
又强调一句:“不是贪图你什么!”
谢长明想了想,没记起那人是他的第几个哥哥。
秀安城很小,谢家虽然穷,但长幼三代,从老到小全来了,人数众多,声势浩大,即使到了夜里,也有人凑过来瞧热闹。
很多人声音不大不小地议论着这场闹剧,时隔十年的亲人相认,场面又如此“感人”,传出去是很好的谈资。
父母想认儿子,兄长想认弟弟。当然,如果他们在大街上遇到的不是出手阔绰的谢长明,而是乞讨的谢六,可能就没那么想认了。
在场唯一无动于衷的可能就是当事人谢长明。
连鸟都清醒过来,努力扑腾翅膀,想要同饲主表达什么。
谢长明没有太多感想,实际上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他不太记得清几十年前的旧事,也从没对这些人抱有什么希冀,所以在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跃跃欲试,想要拨开那扇屏风,与他面对面交谈时,他忽然对站在第二排,看起来不太起眼的老头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那老头咳嗽了一声,踌躇片刻,眼神有些闪躲:“你长得和你母亲年轻时很像。”
在他们养育的所有孩子中,谢六长得与他的母亲最为相像,从小便看得出来。
美人是不论出身的,只是很少见,会在哪里出现,谁也不知道。谢六母亲年轻时便很美,但她在一个边陲小镇,来来往往的,只有穷苦百姓。凡人的青春太过短暂,且会迅速被饥饿、劳作、生育压垮。她连镜子都没照过几次,也忘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只有丈夫还记得。
谢长明点了下头,大概能猜测出接下来发生的事。
但这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佐证,老头也没敢相认。但回去后,也许是没有卖掉的菱角,也许是贫苦的生活,他们寄居在某个儿子家中倍受折磨,饱尝委屈,于是老头将这件事和盘托出,认为这正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而谢长明在客栈掌柜那用的是谢六。
他确实不在意,在外用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方便。
那老头也哽咽了:“我知道,当初是我们对不住你,但你现在过得这样好,我们这一大家子,这么贫苦,你也该报答些我们的生养之恩吧。”
“你从前是最乖的。”
旁边也有许多人赞同。凡间是称颂孝道的,父母给了子女性命,无论对子女做了什么,都是理所应当。更何况父母如此可怜,孩子发达了,更应该接济。如果不这么做,大概是铁石心肠,有违人伦。
但谢长明不是凡人,即使是,他也不会遵守。
谢长明也不是乖,他只是从很小就会看人脸色,知道怎么做最好。
有个儒生道:“既然秀安城发生了这么一件感天动地、亲人团圆的好事,该上报知府,让谢六认祖归宗,赡养父母,礼待兄弟。”
小长明鸟急得要张嘴说话,被谢长明按住,他轻声道:“帮我个忙,把这里所有人都拉到幻境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很顺理成章。
谢长明没有被父母亲人悔恨的眼泪打动,也没有理会围观人的建议,用法术将这些人的记忆一一消除,别的什么也没做。
做这些的时候,谢长明甚至还有空同旁边的盛流玉说话。
盛流玉变成了人形,但不完全是,双臂还是翅膀,丰沛的翠色翎羽粼粼地流淌着灿金的光彩,搭在谢长明的肩上。
他的语气不太好:“我还以为你会答应。”
谢长明偏头看他:“答应什么?嗯,那个儒生的话?”
盛流玉点了下头,讲出理所应当的理由:“你有点好说话。”
可能是因为小长明鸟不管要求什么,饲主都会答应,才会让他产生谢长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