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厢窗户一开,立刻有人往后单脚跳了几步,鼻子上红彤彤的蝙蝠胎记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班主,您老人家可放心吧,有我把着风呢,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他道,“师哥呢?你可说好了,会让我俩见见他的。”
梅洲君纵是满怀心事,也被他龇牙咧嘴的滑稽相逗笑了,抬手在玻璃上一敲,道:“抬头。”
奉秋一下就窜起来了,压低声音叫道:“师哥!梨药,快,快过来。”
“慢着,”梅洲君出手如电,一把拎住了他耳朵,“刚刚听见什么了?”
奉秋吐了吐舌头:“班主和您商量事儿,我哪敢偷听啊。”
“我看你胆子肥得狠。”
“不敢不敢,是师哥您教得好。”奉秋得意洋洋道,一勾手把梨药搂了过来,“药儿,快把咱们准备的大礼孝敬给师哥。”
梨药比他矮了小半个头,好不容易才从他胳膊底下挣出一张粉扑扑的脸来,一笑起来还有个羞怯的梨涡,很有点雌雄莫辨的意思:“师哥,给。”
他抱的是个玻璃罐子,里头装了一团柔淡的鹅黄色光芒,和灯火迥异,即便是梅洲君这么娇气的眼睛,也不觉刺目。
奉秋忍不住邀功道:“师哥,我俩好不容易抓来的,足足一百零八只!你不喜欢点灯,拿这个放在屋里头,也能照得亮堂一点儿,免得晚上起夜撞着脑袋。”
“一百零七只,”梨药小声道,“刚刚被你漏跑了一只,你忘啦?”
罐子里头叮叮当当的,都是小虫无计求生的绝响,圆圆一团光滚在他手掌上,像融化的雪水,冷得让人牙齿打颤,又带着一种新鲜而凛冽的近乎于希望的味道,削尖了往心窝子里钻。梅洲君怔了一下,对上面前四只黑亮的眼睛,心中百味杂陈,简直到了无以言说的地步。
奉秋道:“哎呀,你笨死了,一百零八多吉利,师哥都不会去点兵。”
梅洲君微笑道:“我可得谢谢你们。奉秋,听你声音,是变嗓了?怎么样,定好了没有?跟我入了丑行,可就不许反悔了。”
“怎么会?我都盼了好久了。”奉秋喜出望外,“这可是双喜临门!”
“这么得意?还有什么喜事?”
奉秋嘻嘻笑道:“班主跟您说了没有?我和梨药也能接活了,就像您一样,当戏里说的大侠客,白天唱戏,夜里杀人!”
“我?”梅洲君道,“有的人杀人是大侠客,有的人可不是。”
梨药又细声细气道:“师哥肯定是。”
梅洲君没回答,只是暗地里往陆雪衾手上拧了一下,道:“天不早了,进来,从后门走,赶紧把你们班主撵回去,好好练功,不许怠慢,听到没有?”
“听到了,师哥!”
第37章
奉秋把梨药托进了窗里,紧跟着翻了进来。
一边膝盖刚压到窗框上,院子斜对面的一扇小门就开了,从里头一颠一颠地滚出个人影来。奉秋耳朵尖,赶紧猫身往里一躲,扯拢了窗帘。
就这么一转头的工夫,屋里就剩下了他和梅洲君两个人。
梅洲君笑道:“不错,是有长进了,还探头探脑的做什么?赶紧跟上去。”
奉秋压低声音道:“我看清楚了,是个小胖子,冲着这儿来了,来者不善,师哥,你要当心了!”
果不其然,他这话音刚落,窗外那道人影就一边跑,一边朝窗边大肆吐起口水来。
梅洲君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下却被结结实实恶心了一把。他把奉秋往桌底下一拨,一举扯开窗帘,果然撞见了梅玉盐那张年画娃娃似的脸。小半个月不见,那腮上又吊了两团白肉,拱出一张鲜红的菱嘴,口水一梭一梭吹箭似的打在窗上,砰一声,团团炸开。
梅洲君道:“哪来的河蚌精?功课做完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