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盐大声道:“你管我!”
他见梅洲君迟迟没开窗教训他,眉毛却越拧越紧,知道是抓住了命脉,不免得意起来。
“喂!”梅玉盐道,啪的一声往玻璃上拍了一巴掌,“小气鬼,你求我啊,求我我就赏你一个。”
只见五根短指头上,顶了十来枚宝石戒指,都有鹌鹑蛋那么大,仿佛从指缝里睁开了无数只珠光宝气的眼睛。
“瞧,多漂亮,比你那劳什子领针值钱多了!”
梅洲君挑眉道:“哪来的?”
“当然......当然是我的。”
他说的显然不是老实话,梅老爷爱惜这个小儿子,唯恐他露富被歹人惦记,平时虽然好吃好喝喂养着,却很少往他身上添置金银珠宝。
梅洲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糟了!”
他就此打住,不往下说了,可那双眼睛挟着未褪的红云那么一飞,就跟唱戏似的,说不出的耐人寻味,看得人心肝脾肺都打起颤来。
梅玉盐到底是小孩子,第一眼看过去,还觉得他是虚张声势,没捱过片刻功夫,就转而怀疑自己命不久矣了,忍不住把脸挨了过去。
“怎么了?你说清楚。”
梅洲君叹一口气,道:“听说过拍花子没有?人牙子最喜欢骗有钱人家的小孩儿,笑眯眯的,特别和善,又喜欢拿些金银珠宝哄着你,等你把家里的大门打开了,就把脸一抹,露出一嘴刚吃过小孩儿的黄板牙,跟着往你顶门上一拍——”
他闪电般伸出手去,隔着玻璃,朝梅玉盐面孔上一扑。
梅玉盐肝胆俱裂,“啊”地叫了一声,急急去捂脑门儿,拇指上的鸽血红戒指滴溜溜滑脱出去,在半空中一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梅洲君道:“糟了。”
“啊!”梅玉盐跺脚道,“都怪你!”
他脸上汗珠子扑簌簌地滚下来了,急急扑到地上去找。这会儿天色虽暗,但那戒指毕竟光华宛转,一转头就撞进余光里来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
梅玉盐大喜过望,盯着那点光亮,猛扑过去,谁知道那横财注定是留不住的,迎风一窜,就从掌缝里漏出去了。
旋即停在他肩上,薄翅窸窸窣窣摩擦起来。
原来是只萤火虫!
梅玉盐顽心炽烈,一下就把戒指抛在了脑后,伸手去捉。只是这小虫机敏,一触即飞,引得他穷追不舍,一会儿就又跑远了。
梅洲君看得清楚,这正是奉秋玩的一个小小把戏,果不其然,一回头,这少年已经笑嘻嘻地捏定那枚鸽血红戒指,递到他桌上了。
梅洲君伸手一捻,这鸽血红戒指品相绝佳,里头有圈细细的洋文,是从金迩洋行拍来的,应当是难得的珍品。
不等他深思,斜对面的小门又开了,素贞面露疲色,连软鞋都没来得及穿妥当,抓了条披肩就出来了,一面左右顾盼,一面唤道:“小少爷,小少爷!我的小祖宗,可又跑哪儿去了?”
梅玉盐撇下萤火虫,朝她奔了过去,叫道:“在这儿呢,饴糖弄好了么?”
素贞松了口气,抓住他的手,仔细摸了一摸:“瞧你,多冷的手!进来喝点儿甜汤,暖上一暖,饴糖也好了,不紧着吃,都给你留在果盒里,夜里肚子饿了再吃。”
梅玉盐甩开她的手,把指头攥进掌心里,抬头看着她:“我翻出来的,那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许拿回去。”
素贞噗哧笑了:“小馋猫,带这么多戒指,还怎么吃糖?一会儿弄得满手都是,瞧你怎么取下来!”
“那好吧。”
素贞把他指头掰开了,将戒指一只只摘了下来,擦干净了,又牵着他的小手,往屋里走去。
这天夜里,后来想起来,其实是反了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