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人来和他说,你不能、不许、不应该这么做。

汤汁流进胃里,愉悦浮上眼底。

少年不禁加快进食。聂言的目光再没有离开少年。他家里没有其他衣物,只能让少年穿着他的睡衣。即使身高接近聂言,过于单薄的体型却不能撑起衣物,显得过长,只能将衣袖折起堆在手肘。大概是他自己有特殊能力把头发弄干透了,在节能灯下每一寸都折射光辉的银发落在脸颊边,肩上,手臂上,衬得那张容貌出色的脸熠熠生辉。

若是以往的预知教信徒,或是欧部科研院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叹不愧是成功的人造神明。

但是聂言不会这么想。

他是无神论者,而且他也不是科研人员。

因进食太快而被烫到舌头,小孩将勺子放在唇边,本能地吹气。此时还哪里有人造神明的威慑,褪去神明的光环,只是一个好看的小少年在家里的悠闲,一只漂亮的小猫第一次接触新鲜的事物。

确实很好。

薛迎,我认了,我对漂亮的小猫确实心软。聂言搅动盘里最后一点奶油汤,在心里默念。

*

小孩一路奔波过来,体力本就见底,吃饱之后,坐在沙发上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本来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的聂言,看到他困成这样,也没开口,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

聂言独居,家里只有一张床,而薛迎只是把少年寄养到聂言这里十五天,聂言自然不会专门去订一张新的床。

让小自己五六岁的未成年人去睡客厅沙发自己睡床,这缺德事聂言一辈子都做不出来。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扔去沙发,取出新的被具,聂言看着少年钻进被窝,在床上鼓起的一团慢慢平复下去,像猫舒展开身体。暖黄色的被单之前散出几缕银辉。聂言突然想起这孩子不能和他中文交流,他应该去为小孩准备点沟通工具,不然这十五天简直无法度过。

还有衣物,还有生活用品,薛迎把人送过来,却什么也没给他准备。

有点麻烦。

不过还好,聂言吸了口气,想。我对猫的耐心还是很高的,只是十五天,没什么事的。

2021-10-18 01:00:01

第2章 2

然而,少年在聂言家的第一晚并没有过得很好。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聂言,凌晨被一阵来自头部的刺痛惊醒。他顶着像被巨人手指碾碎的痛楚奋力坐起身,看见家里所有物品都在精神力的波动下扭曲,丢在茶几上的抑制头盔合金架、沙发弹簧、桌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被痛醒的聂言并没有昏头,马上想到了睡在他房间里的陌生少年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他连外套都没穿上就往卧室里赶。

每一步都像背负重铁行走,施加在每一寸皮肤上的压力彰显主人的不安。要不是身体素质过硬,聂言都要怀疑自己下沙发后连几步路都走不动。

但奇怪的是,仿佛在风暴中向风眼行走,越靠近卧室,身上与大脑传来的刺痛就像在阳光下的浮冰似的逐渐消散。当聂言将手搭在门把上时,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方才的疼痛,桌椅瓶罐晃动的声音全部消失。他意识到,不是到达了风眼,而是少年自己将释放出的能力收了回去。

估计他已经没什么事了。聂言松了口气,准备打开房门。

突然,门内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巨响,落地哐的一声震得聂言双手发麻。是一件沉重的物体落地的巨大闷声。聂言心头一紧,马上把门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卧室一片狼藉之景。

他那张需要两个人才搬得动的实心木床,像被人抓起悬在半空,再用力摔在地上,散得四分五裂,地板上满是摔断的木板和脱离的木柱。本来铺在床上的床单枕头被单被掀得落在房间不同角落,在阴影里露出待人收拾的一角,庞大的席梦思床垫直接被按在墙上,跟抹在墙面上的口香糖一样滑不下来。本来应该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罪魁祸首,裹着睡前盖着的米黄色空调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颊上布满细汗,黏住一点银色的碎发,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幸存者,裹着被子又像刚剖出来的鱼卵。

聂言感觉自己的眼角仿佛在抽搐。

睡觉时都能把自己的房间搞成这样,难怪掀翻两次科研院。

微微叹了口气,他避开地上的报废零件,走近那颗鱼卵,然后蹲下。少年银灰色的眼睛还装着噩梦初醒的惊魂未定,看向他。

聂言把缠在少年脖子上的空调被解下好让他呼吸顺畅些。他将少年抓在空调被上的手拿下去,拉扯之中,他看见少年苍白的右臂上有一大片蹭红的部位,冒着血珠,像红梅落进雪里一般刺眼。应该是从床上滚下来时弄伤的。聂言皱起眉,问道:“做噩梦了?”

少年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眼中的不安慢慢褪去,露出清醒的神情。他先是摇头,忽然像冻住一样中断,换成点头的动作。

他的动作变换让聂言感到不解。

这是是,还是不是,哪个才是他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