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睁眼一瞬间,阿尔忒弥斯就明白薛迎隶属科研院一方。他以为自己会生气,因为对科研院的憎恶与觉得受骗的耻辱。然而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用眼神描摹顶上天花板的花纹。前几天一直在下雨,闷热的潮气顺风飘满室内,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窗外鸟语花香,阳光洒满地板。所有的感觉如此真实,再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得一清二楚,阿尔忒弥斯的任何一处感官都没有出问题,他只是感受不到愤怒。
或许是,他根本没有生气。
他比想象中还要镇静。
他用了极短的时间想明白一件事: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他已经经历过,就算再恶心,再难受,生再难消停的气,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所以,他非但没有产生怒火向外蔓延,反而化作一种悲哀的冷静。
薛迎正在书房办公,听到连续几声敲门后从文献中抬头,入目便是一道纤长的银白影子。阿尔忒弥斯靠在门上,敲门吸引薛迎看他后,径直开口:“聂言在哪?”
薛迎合上电脑,眼中满是震惊:“你全部想起来了?”
“是。”阿尔忒弥斯将碎发捋到耳后,强调道:“我要信纸,还有聂言现在的地址。”
态度坚决又强硬。
薛迎盯着他,不失仔细地打量他。阿尔忒弥斯之前身上总有一层雾蒙蒙的柔软,但当他恢复所有的记忆,那层雾渐渐沉淀到表面,聚成结实的屏障,这是阿尔忒弥斯多年来的疏离戒备与高傲。她过去递给他写有地址的纸条与信纸时,阿尔忒弥斯沉默的态度表明他已在两人之间划开距离。
阿尔忒弥斯长高了不少,以前薛迎还能平视他的银灰色眼睛,现在阿尔忒弥斯低头垂眉接过纸张,她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和底下一点霜雪的色泽。
“等等!”在阿尔忒弥斯转身离去前,薛迎忽然叫住他。她在拉开的抽屉找了一会,找到一个磨砂文件袋,放到阿尔忒弥斯手上。
有纸张和卡的触感。阿尔忒弥斯想开口询问,薛迎先一步揭晓:“你的身份证明。有了这些,你才能在外面生活。”
他在原地站着,修长的手指捏着文件袋边角,里边的纸张卡片发出不堪其负的声音。“为什么?”他问。
薛迎耸耸肩:“当是补偿吧。之前是我们做得不对,让你受苦了。”
阿尔忒弥斯反问:“你们怎么错了?”
薛迎被突然的反问梗住。她站在原地,没有去看阿尔忒弥斯的眼睛,在冷静后沉稳开口道:“以前将你当作实验体而不是生物意义上的人看待,害你受伤,我很抱歉。但是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以东亚科研院为首颁发新的科研守则,其中第一条便是‘禁止使用人或人形进行实验’……你的研究数据已经全部销毁,你的身份已经无效化,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一所科研院知道现在的你的身份,也不会有人对你图谋不轨。”
“我不相信你。”阿尔忒弥斯说。
“你总会相信聂言吧。这些证明是他搞来的。”薛迎苍白地笑了一下,这笑容带上无奈,“他交给我,说以后让我交给你。现在你都准备走了,再不给你就太晚了。”
阿尔忒弥斯不出声了。
确实,他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