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这桌婚宴办得相对简单,没有太复杂的流程,来参会的大多是至交好友,新人换了身中式礼服,穿梭在各桌之间敬酒。
看他两人进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蒋危把庄 拉到最里面,恭恭敬敬喊了声:“爷爷。”
蒋老司令竟然还没有走。
若说蒋危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尊敬的人,算来算去只有这位老爷子。
蒋司令生的儿子没管教好,当年上山下乡插队,蒋危的爸爸下放到地方,本来想混几年履历给以后仕途铺路,结果惹了一堆事不说,还搞出个外室。老爷子一气之下跟儿子断了关系,等嫡孙一出生,就叫警卫员接回大院去,养在身边,用部队里训新兵那套标准严苛要求,绝不教出第二个混账来。
蒋老司令坐在上席,双眼因年迈而显得浑浊,却依然沉定地望向门口,透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他轻轻招了招手:“庄庄,你来,到爷爷这来。”
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边。
蒋家和庄家算是世交,从土地革命时期一直到解放战争结束,蒋老爷子做司令,庄老爷子是政委,一个战壕里扛步枪背过命的交情,蒋老司令对庄 比亲孙子还疼。
“小恒他们几个说你不肯出门,爷爷昨晚就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听人说你值班。”蒋老司令拉着他的手,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果然你中午没来,就等了会儿,你有三年没回咱们大院了,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
庄 想起昨晚是有个未接来电,手机在地毯上疯狂地震动,无人理会。
他不敢去细想没接到电话的原因,手指在袖管里攥着衣角,指甲因为用力泛起青白色,身体竭力抑制颤抖,“爷爷,我……我值班。”
“好孩子,爷爷知道你工作忙,跟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蒋老司令转过头,看向蒋危,责备道:“跟小庄学着点,少干那些横行霸道的事,还有,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蒋危斜了庄 一眼,似笑非笑:“哦,我也值班。”
蒋老司令摇摇头,懒得再和这个不省心的孙子多说,拍着庄 的手叮嘱:“有空回来看看,老政委两口很想你。”
庄 有些无措地抓了抓衣角。
蒋老司令毕竟年纪大了,出来时间一长就显得力有不逮,略微说了几句,便叫警卫员扶着出去,上车前还拉着两个最疼爱的小辈的手,嘱咐他们要添衣,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
庄 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的目光,那双眼里承载的东西太多,赞誉,骄傲,慈爱,他被夹在光与暗的罅隙里,承担不起这么重的期许。
婚宴到尾声时有一道庸俗而甜蜜的程序。
千百盏水晶吊灯齐齐熄灭,只留下暖橙色的氛围灯,电子荧幕上播放着新人一路走来的vlog,从相识到携手,历尽千帆后的结缡,酸甜苦辣到了此刻都是甜蜜。
一室昏灯里,新人在台上饮交杯酒,所有光束汇成圈投向高台。
庄 靠着椅背发怔,目光虚浮在空中的某一点,毫无目的地看着,蒋危端着酒杯站在他身边,冷不防俯身下来,一手撑着椅背,抿了小半口酒含住他的唇。庄 偏头想躲,一只冰冷的手伸进他的衬衣,在背脊上轻抚。
这个吻史无前例的温柔,与往常截然不同。
蒋危第一次有种微妙的感觉,他在这一刻忽然极度渴望某种仪式,渴望拥有法律上的认证,渴望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渴望在阳光下毫无顾忌地宣示爱意。
交杯酒饮完,灯火重燃,蒋危怀着一点点期许去看他的神色,庄 坐在原地没有动。
那双眼始终冷冷的,像冰岛看不到边际的永夜,漆黑一片,他的肤色被衬得愈发白,不是羊脂玉触手生温的感觉,而是雪一样的寒意。
蒋危攥着椅背的手紧了紧,暗示的意味很明显:“我喝多了,扶我上去睡会儿。”
今晚这桌酒肉朋友居多,大多都报着一醉不归的心态,李恒知道会有人喝得走不动路,提前在楼上开好了房间。
庄 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自己去吧。”
蒋危死死抓着椅背,把他困在身体与座椅之间,眉眼间带着一股狠戾的煞气,一字一字说:“你他妈的再提那个破班,老子明天就让你停职。”
庄 似乎很是倦怠,冷淡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转身丢下一句:“随便你。”
“你给我站住!”蒋危两大步追上去,直接把人一揽,铁似的胳膊箍在庄 肩上,牢牢地把人拐在怀里往电梯走,边走边压低了声音:“你今天敢往外走一步,我就在这扒你衣服。”
庄 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迎面走过来几个朋友,不亲不疏的,远远看见蒋危黑着张脸,面面相觑地问:“二少爷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