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是表面那般好接近的人。
康兰絮看着辛婵片刻,心中思绪千转,便有些泄气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她便抓起辛婵的手,带着她往客栈外跑。
“康兰絮,去哪儿?”辛婵还不忘抱紧怀里的那一袋子黎黄草。
“带你去看沙逢春的夜市!”
说是带辛婵去看夜市,康兰絮却先带她回了自己的家,从自己的衣柜里翻找出来一套殷红的衣裙帮辛婵换上。
“为什么要换衣服啊?”辛婵像个小孩子似的,好奇地摸着腰间束起的金色腰链,上头还坠着一颗又一颗的小铃铛。
“打扮好了,再去夜市。”康兰絮说着,又按着辛婵在铜镜前坐下来。
辛婵迷迷糊糊的,直到在铜镜里瞧见康兰絮将在炭火盆里烧了好久的细铁棍举起来,她被吓得瞪大眼睛,“你做什么?”
康兰絮没说话,只伸手将辛婵头上的簪子取下,随后又撩起她的一缕长发,凑近那细铁棍。
在屋子中微妙的烧焦味道弥漫时,辛婵看到自己的长发一缕又一缕地被康兰絮烫成了卷曲的弧度。
后来康兰絮又从桌上的盒子里舀了什么味道沁人的香膏似的东西在掌中搓热,在一点一点地擦在她的头发上。
“不用担心你的头发会被我烫坏,用了这东西,保管你的头发又黑又亮。”康兰絮说着,便将那盒东西塞到辛婵随身搭着的布兜里,“送你了。”
她想将辛婵额间的金质抹额摘下,却被她按着不肯摘,她嘴里还在念,“谢灵殊说不能摘……”
康兰絮听到她迷糊念叨出那个人的名字,她的手指一顿,也没再摘,最后给她唤了一副耳珰,再略微涂了些脂粉,点了口脂。
少女经过浓烈的颜色点染,容色比之平日里便更添几分惊艳。
康兰絮看着铜镜里这个肌肤细腻白皙,五官生得极好的姑娘,又忍不住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常年生活在大漠,肌肤略黑,轮廓深,不同于中原女子的白皙柔美,她也自有一种惹眼的明艳。
在这沙逢春里,她早已是公认的美人。
即便此时,她也不认为自己比辛婵差在哪里。
夜市里来来回回的男女很多,康兰絮拖着一个小醉鬼走在街上,也许是因为辛婵那一身殷红的衣裙太惹眼,她的肤色也白得像是他们这些人从未见过的雪,街上有太多的男子将目光都停在了她的身上。
这里的人表达好感都很直接,手边有什么,便送什么。
每当有人上来递给辛婵东西时,康兰絮都要扶着辛婵的脑袋,让她盯着看那个男子的脸,再问一句,“你喜欢他吗?”
辛婵歪着脑袋反应一会儿,然后摇头。
康兰絮便拉着辛婵往前走,也并不替辛婵接受那人的东西。
如此遇了不少人,辛婵看到了那个矮胖矮胖的男子手里攥着一把肉串,她吞了一口唾沫,康兰絮算是看明白了,谁手里拿着的东西是好吃的,辛婵就会走不动道。
“梨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定亲了!”康兰絮重重地踢了那男子腿弯一下,拽着辛婵便走。
也不管后头那男子如何鬼哭狼嚎。
这么一路下来,康兰絮不但没给辛婵相看到喜欢的人,还给她买了一堆的零嘴儿,后来两个人坐在酒棚里,康兰絮甩出鞭子吓退了一些还要往前来送东西的男子,有点烦躁地灌了一碗酒。
康兰絮是沙逢春里最美的姑娘,但同时,人们也都知晓她泼辣的性子,惯是惹不起的。
“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辛婵,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康兰絮将酒碗搁下,看向坐在对面的辛婵。
辛婵大约半是清醒半是醉,她盯着康兰絮半晌,似乎也是在认真地想要思考这个问题。
康兰絮没那么好的耐心,“你不可能一个都看不上罢?我们沙逢春的男子那也不差……”
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想起来这一路上遇到的男子,脑子里又浮现出谢灵殊的模样,片刻后她悻悻地开口,“当然,比起谢公子……今晚这些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毕竟是她爱慕的公子,她没办法说违心的话。
“你怎么老抱着那一袋子的杂草?”也许是看辛婵始终攥着一只皮袋子,康兰絮便问了一声。
辛婵垂着脑袋看了自己怀里的皮袋子半晌,才说,“给谢灵殊的。”
“……”
康兰絮有些挫败,她再坐不下去,起身便拉着辛婵起来,面上情绪不大好,“算了,我送你回去。”
她也许是存了些期盼,期望着辛婵对于谢灵殊应该是真的没有那种男女之情,所以她才来带辛婵去看这长街上的男子,想要知道她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可是好像,
事实也许并不是她所盼望的那样。
将辛婵送回客栈时,康兰絮将辛婵扶着走上台阶,也不进门,只忽然道,“辛婵,你喜欢他的,对吗?”
辛婵握着皮袋子的手指紧了紧,但她的反应还是很慢。
康兰絮也没有那个耐心再等她反应,“你怎么这么笨,连自己喜不喜欢他,你都不知道吗?”
说罢,康兰絮便松了扶着辛婵的手,转身下了台阶就走。
她心中不是没有不甘,不是没有愤怒,却又到底只能这般无可奈何。
因为人心,
从来是不由人掌控的东西。
她是后来的人,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迟了。
辛婵自己慢吞吞地上了楼,却打不开自己的房门,她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下巴抵在门窗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儿做什么。
谢灵殊也许是听到了响动,推开门探身出来时,便正见她这样一副模样。
灯笼的光影下,她穿着殷红的衣裙,腰链上坠着的铃铛还在发出清脆的响声,白皙的脸颊泛着红,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涂了唇脂的嘴唇颜色红润。
谢灵殊双眸微动,他仅穿着一件殷红的织锦单袍,适才沐浴过,他那一头乌发犹浸水泽,脸色却比之前还要更苍白了些。
“谢灵殊。”辛婵看见了他,便站直身体,去指自己的房门,“为什么不打不开?”
也不等他开口,她就摇摇晃晃地走到他的面前来,将一直捧在怀里的那只皮袋子递到他的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黎黄草。”辛婵说着便转头四处张望。
“在找什么?”谢灵殊看着那袋子里露出的绿黄叶片,半晌后轻轻道。
辛婵慢吞吞地答,“找炉子,我要帮你煮了这草药。”
黎黄草对于普通凡人而言,不过是一味甘草,但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却是增补灵气的药草。
谢灵殊喉结微动,半晌未言。
“裘大哥说,这草药是甜的……”说着也许是怕他不信,她干脆从里头抓了一片叶子来喂进嘴里,然后她亮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真的是甜的,你不用怕苦。”
她浑身酒气,说话也慢慢的,还傻乎乎的。
可是谢灵殊看着这样的她,却忍不住看了又看。
“小蝉,”
他伸手轻抚她的耳发,“喝了多少酒?”
“两碗。”辛婵老老实实地答。
谢灵殊微叹一声,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备着解酒的丸药,自己却不常吃,此时却找了一颗来喂进她的嘴里,“吃了这药,酒醒得快些,也免得你明日头疼。”
辛婵方才吃了药,还未见效,她见他湿着头发,便硬要替他擦头发。
屋子里静悄悄的,谢灵殊坐在案前闭着眼睛,直到身后那人的手渐渐停滞,竟抵着他的后背,就那么睡着了。
谢灵殊没有睁眼,却也没动。
可是后来,他胸口的伏灵印开始作祟,那种绵密的疼痛于灼烧感逐渐变得越发厉害起来,令他再也强忍不住,整个人脱力倒在地上。
辛婵也因此而摔在地上,她骤然惊醒,睁开眼便看见谢灵殊躺在地上,已经蜷缩起来。
他的脸色尤其苍白,此刻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襟,那脖颈间的青筋微显,他绷紧下颌,仍忍不住低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