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殿卿还要说什么,陆崇礼却已经道:“那就让望舒先回家和父母提一下吧,我和殿卿先不走,在这里等一会,警卫员也在,如果你有什么事,随时让人喊一声。”
林望舒犹豫了下:“那样太麻烦陆伯伯了。”
陆崇礼笑了:“望舒,我知道你是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不想把我们牵扯进来。但是今天这个事情,我们已经牵扯进来了。所以有什么问题咱们应该共同解决。”
林望舒听着“已经牵扯进来了”,不免有些愧疚,毕竟现在陆家的麻烦也确实是自己昨晚的冲动造成的。
而且看样子陆伯伯还挺忙的,结果现在耽误了时间跟着自己过来。
陆崇礼看着小姑娘眼中流露出来的歉意,这才继续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陆伯伯在这里生活几年,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应该比较好说话,至于雷家那里,我和正德父亲也是相识多年,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你还小,这件事在你看来也许很难,但是在长辈眼里,其实没什么。所以你如果觉得为难,一定说一下。”
林望舒听着,只觉得眼前的陆伯伯温润慈爱,良善宽厚,这比陆殿卿看着脾气好多了。
他真是好人。
林望舒心里很感动:“谢谢陆伯伯。”
陆崇礼看了眼儿子。
陆殿卿便道:“你先过去吧,万一有什么事不要怕,我们在这里等着。”
林望舒点头:“好。”
一时林望舒跑过去胡同了,陆殿卿站在那里,眼睛不眨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跑得很急,两只乌黑的辫子在肩头飞起来。
陆崇礼径自上车。
陆殿卿直到那背影消失了,才上车。
上车后他看了一眼陆崇礼,很有些无奈:“她年纪小,没那么多心思,父亲那样说,她肯定心里愧疚。”
陆崇礼听着,理都没理他。
这种没出息的儿子他都不想认了。
陆殿卿抿唇,也就不说了,他想起刚刚林望舒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疼。
她太单纯,根本没想太多,她就是太善良了,哪里能听出父亲的话锋。
陆崇礼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到一旁的茶坊,之后嘱咐了司机和警卫员几句,那两个人先过去胡同那边探查情况了。
他和陆殿卿找了一处临窗清静的地方,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那边胡同的动静。
陆崇礼修长的手指握着洁白的茶盏,掀起眼来看了看对面的儿子。
儿子正侧首,抿着唇,定定地看着那胡同口处,眼睛一眨也不眨。
真是好生一脸痴情。
陆崇礼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之后才道:“你母亲总是觉得,是我没把你教好。”
陆殿卿听到这话,缓慢地收回视线。
陆崇礼继续道:“但是你说,你这么又闷又倔又傻的样子,像是我教出来的吗?你的性格有半点像我吗?其实你就算不像我,但凡你像你母亲一星半点,我也可以少操心一些。”
陆殿卿看向自己父亲,淡声说:“兴许抱错了吧。”
他低头看着面前那一盏清茶,补充道:“也许你们本来有一个女儿,结果被人抱错了。”
陆崇礼微微颔首,喝着茶水,看着窗外街景:“对,我偶尔也会这么想想,可你偏偏长得和我这么像,我想撇清关系不认你都难。”
他声音无可奈何,很有认命之感。
陆殿卿本是处于煎熬之中,一心记挂着刚才跑进胡同的姑娘,不过现在听到父亲的话,难得也有心情笑了下。
陆崇礼语重心长:“殿卿,我也不是要你如何,但是你现在这个年纪,这个时候,正是关键时候,你总得自己多争取,有些事,是别人想帮都帮不了的。”
陆殿卿知道,父亲这才是进入正题,他低声说:“父亲,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陆崇礼缓缓地道:“望舒这小姑娘,别看现在好像有些懵,但其实骨子里还是挺倔的,很有主心骨。这次的婚,他们肯定结不成,但是结不成以后呢?不是我非要长他人志气,可我看你平时也有个模样,也算拿得出去手,但到了人家姑娘面前,简直变了一个人,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这是我儿子。就你这样,我看即使人家不结婚,你也只有五成的希望。”
陆殿卿轻“嗯”了下,他也明白,他就是太顺着她了。昨晚上她明知道自己有想法,还要自己陪着,真的是欺负他好说话,但他还不是忍着了。
他想问几个问题,她就恼了,其实他也知道她不是真恼,就是故意拿捏自己,明知道这个,自己还不是赶紧认输了。
他就是不舍得她难受。
纵有万千手段,也不舍得对她用上半分。
陆崇礼:“正德那孩子,毛毛躁躁的,也没什么成算,长得不如你,家里更没好好教,其实各方面都远远不如你,不过他有一个优点。”
陆殿卿顿时看过来。
陆崇礼:“人家开朗,爱说爱笑,也舍得下脸,低声下气哄着,绞尽脑汁讨好,死皮赖脸缠着。”
他看着儿子,淡声道:“你不要不以为然,再有主心骨的姑娘,也很容易被这样的人打动。事实上,她们在男女感情方面总是会缺少一些理智。你不会说话,只知道做事,姑娘是不会意识到的,这样子只有吃亏的份儿。”
陆殿卿艰难地动了下唇,终究是道:“嗯,我知道。”
陆崇礼看儿子听进去了,便轻出了口气。
他并不想和儿子谈论这个话题,但是他更不想看到昨晚那一幕了。
其实静下心想想,到底时代不同,他记得他幼时读报,就看到北京《晨报》公开征集读者讨论“自由爱情观”,当时中青年学生、公务员和学术大师都纷纷写信激烈参与讨论。
等长大一些,他身边反对封建腐朽追求自由爱情的同学比比皆是,在外面养几个的,勾搭丈夫好友的,和名伶乱搞的,三个人住一起的,甚至两个年轻姑娘在一起“闹朋友”什么的,什么事没有?那些名流大家,男女问题上一个个都乱得很,他什么没见过?
而儿子呢,幼时曾经养在老太爷膝下,循规蹈矩,跟在他们夫妻身边时,正直沉默。
等到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时,又赶上家里遭逢变故,漫长的十年,一切被禁锢,他又是那样规矩本分的性子,估计连别的孩子偷摸看的什么书,他都漠不关心。
他能知道什么?
他只好手把手地指点:“他们悔婚后,你会有一次机会,但也只有一次,你必须好好把握,我给你提三点你需要做到的。”
陆殿卿沉默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