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这天早上,有人在敲院子的大门,小三跑去开门。门一开,外面站着的赫然是阿超。小三一呆,想立即把门关上,阿超早已顶住门,一跨步就进来了。

“我们不跟你做朋友了,你赶快走!”小三喊。

“我只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雨凤、雨鹃听到声音,跑出门来。雨鹃一看到阿超,就气不打一处来,喊着说:

“你来干什么?我们没有人要跟你说话,也没有人要听你说话,你识相一点,就自己出去!我看在你不是‘元凶’的分上,不跟你算账!你走!”

“好好的一个姑娘,何必这样凶巴巴?什么‘元凶’不‘元凶’,真正受伤的人躺在家里不能动,人家可一个‘凶’字都没用!”阿超摇头说。

雨凤看到阿超,眼睛都直了,也不管雨鹃怎么怒气腾腾,她就热切地盯着阿超,颤抖着声音,急促地问:

“他,他,他怎样?”

“我们可不可以出去说话?”

“不可以!”雨鹃大声说。

雨凤急急地把她往后一推,哀求地看着她。

“我去跟他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来!”

雨鹃生气地摇头,雨凤眼中已满是泪水。

“我保证,我只是要了解一下状况,我只去一会儿!”

雨凤说完,就撂下雨鹃,转身跟着阿超,急急地跑出门去。

到了巷子口,雨凤再也沉不住气,站住了,激动地问:

“快告诉我,他怎么样?严不严重?”

阿超心里有气,大声地说:

“怎么不严重?刀子偏半寸就没命了!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躺在那儿动也不能动,我看,就快完蛋了!大概拖不了几天了!”

雨凤听了,脸色惨变,脚下一软,就要晕倒。阿超急忙扶住,摇着她喊:“没有!没有!我骗你的!因为雨鹃姑娘太凶了,我才这样说的!你想,如果他真的快完蛋,我还能跑来跟你送信吗?”

雨凤靠在墙上,惊魂未定,脸色白得像纸,身子单薄得也像纸,风吹一吹好像就会碎掉,她喘息地问:

“那,那,那……他到底怎样?”

阿超看到她这种样子,不忍心再捉弄她了,正色地、诚恳地说:

“那天到圣心医院里,找外国大夫,缝了十几针,现在不流血了。可是他失血过多,衰弱极了,好在家里滋补的药材一大堆,现在拼命给他补,他自己也恨不得马上好起来,所以,有药就吃有汤就喝,从来生病没有这么听话过!”

雨凤拼命忍住泪。

“家里的人,瞒过去了吗?”

“好难啊!没办法瞒每一个人,齐妈什么都知道了,我们需要她来帮忙,换药换绷带什么的,齐妈不会多说话,她是最忠于大少爷的人。至于老爷,我们告诉他,大少爷害了重伤风,会传染,要他不要接近大少爷,他进去看了看,反正棉被盖得紧紧的,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就相信了!”

“那……他的娘呢?也没看出来吗?”

“太太就难了,听到大少爷生病,她才不管传染不传染,一定要守着他。急得我们手忙脚乱,还好齐妈机灵,总算掩饰过去了,太太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没办法一直守着……不过,苦了大少爷,伤口又痛,心里又急,还不能休息,一直要演戏,又担心你这样,担心你那样,担心得不得了。就这样折腾,才两天,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雨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珠落下,她急忙掏出手帕拭泪。阿超看到她流泪,一惊,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记。

“瞧我笨嘛!大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告诉你,他什么都好,一点都不严重,不痛也没难受,过两天就可以下床了,要你不要着急!”

雨凤听了,眼泪更多了。

“还有呢,大少爷非常担心,怕二少爷还会去待月楼找你们的麻烦,他说,要你们千万忍耐,不要跟他起冲突,见到他就当没看见,免得吃亏!”

雨凤点点头,吸着鼻子。

“还好,这两个晚上,他都没来!”

“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家里都知道你们姐妹了!因为大少爷告诉老爷太太,他要娶你!所以,万一有什么人代表展家来找你们谈判,你们可别动肝火……他说,没有人能代表他做任何事,要你信任他!”阿超又郑重地说。

雨凤大惊。

“什么?他告诉了家里他要娶我……可是,我根本不要嫁他啊!”

“他本来想写一封信给你,可是,他握着笔,手都会发抖……结果信也没写成……”

雨凤听得心里发冷,盯着他问:

“阿超!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阿超叹口气,凝视她,沉声说:

“刀子是你捅下去的,你想呢?”

她立刻用手蒙住嘴,阻止自己哭出来。阿超看到她这个样子,一个冲动,说:

“雨凤姑娘,我有一个建议!”

她抬起泪眼看他。

“他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又有好多话要问,我夹在中间,讲也讲不清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他一面?我把你悄悄带进去,再悄悄带出来,管保没有人知道!”

雨凤急急一退,大震抬头,激动地说:

“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我所以会站在这儿,听你讲这么多,实在因为我一时失手,捅了他一刀,心里很难过!可是,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跟展家的人做朋友,更不可能走进展家的大门!我现在已经听够了,我走了!”说完,她用手蒙着嘴,转身就跑。

“雨凤姑娘!”阿超急喊。

雨凤不由自主,又站住了。

“你都没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他吗?”

她低下头去,心里千回百转,爱恨交织,简直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来。

“你告诉他,我好想念那个苏慕白,可是,我好恨那个展云飞!”她说完,掉头又跑。阿超追着她喊:

“明天早上八点,我还在这儿等你!如果你想知道大少爷的情况,就来找我!说不定他会写封信给你。雨鹃姑娘太凶,我不去敲门,你不来我就走了!”

雨凤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尽管阿超不懂男女之情,但是,雨凤眼中的那份凄绝,那份无奈,那份痛楚……却让他深深地撼动了。

所以,阿超回到家里,忍不住对云飞绘声绘色地说:

“这个传话真的不好传,我差点被雨鹃姑娘用乱棍打死,好不容易把雨凤姑娘拉到巷子里,我才说了两句,雨凤姑娘就厥过去了!”

云飞从床上猛地坐起来,起身太急,牵动伤口,痛得直吸气。

“什么?你跟她说了什么?你说了什么?”

“那个雨鹃姑娘实在太气人了,我心里有气,同时,也想代你试探一下,这个雨凤姑娘到底对你怎样,所以,我就告诉她,你只剩一口气了,拖不过几天了,就快完了!谁知道,雨凤姑娘一听这话,眼睛一瞪,人就厥过去了……”阿超说。

云飞急得想跳下床来。

“阿超……我揍你……”

阿超急忙更正。

“我说得太夸张了,事实上,是‘差一点’就厥过去了!”

齐妈过来,把云飞按回床上,对阿超气呼呼地说:

“你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你还要跟他开玩笑?到底那雨凤姑娘是怎样?”

阿超看着云飞,正色地、感动地叹了口气:

“真的差点厥过去了,还好我扶得快……我觉得,这一刀虽然是捅在你身上,好像比捅在她自己身上,还让她痛!可是……”

“可是什么?”云飞好急。

“可是,她对展家,真的是恨得咬牙切齿。她说有一句话要带给你:她好想念那个苏慕白,可是,好恨那个展云飞!”

云飞震动地看着阿超,往床上一倒。

“哦,我急死了,怎样才能见她一面呢?”

第二天一早,雨凤实在顾不着雨鹃会不会生气,就迫不及待地到了巷子口。

她一眼看到云飞那辆马车停在那儿,阿超在车子旁边走来走去,等待着。她就跑上前去,期盼地问:

“阿超,我来了。他好些没有?有没有写信给我?”

阿超把车门打开。

“你上车,我们到前面公园里去说话!”

“我不要!”雨凤一退。

阿超把她拉到车门旁边来。

“上车吧!我不会害你的!”

雨凤还待挣扎,车上,有个声音温柔地响了起来。

“雨凤!上车吧!”

雨凤大惊,往车里一看,车上赫然躺着云飞。雨凤不能呼吸了,眼睛瞪得好大。

“你……你怎么来了?”

“你不肯来见我,只好我来见你了!”云飞软弱地一笑。

阿超在一边插嘴:

“他发疯了,说是非见你不可,我没办法,只好顺着他,你要是再不上车,他八成会跳下车来,大夫已经再三叮嘱,这伤口就怕动……”

阿超的话还没说完,雨凤已经钻进车子里去了。阿超一面关上车门,一面说:

“我慢慢驾车,你们快快谈!”阿超跳上驾驶座,车子踢踢踏踏向前而去。雨凤身不由己地上了车。看到椅垫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云飞形容憔悴地躺在椅垫上,两眼都凹陷下去了,显得眼珠特别地黑。唇边虽然带着笑,脸色却难看极了。雨凤看到他这么憔悴,已经整颗心都像扭麻花一样,绞成一团。他看到雨凤上了车,还想支撑着坐起身,一动,牵动伤口,痛得咬牙吸气。她立即扑跪过去,按住他的身子,泪水一下子就冲进了眼眶。

“你不要动!你躺着就好!”

云飞依言躺下,凝视着她。

“好像已经三百年没有看到你了……”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你好不好?”

雨凤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他紧握着不放。她闭了闭眼睛,泪珠滚落。

“我怎么会好呢?”

他抬起一只手来,拭去她的泪,歉声说:

“对不起。”

她立即崩溃了,一面哭着,一面喊:

“你还要这样说!我已经捅了你一刀,把你弄成这样,我心里难过得快要死掉,你还在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承受不起你的‘对不起’!”

“好好!我不说对不起,你不要激动,我说‘如果’,好不好?”

雨凤掏出手帕,狼狈地拭去泪痕。

“‘如果’我不是展云飞,‘如果’我和你一样恨展云翔,‘如果’我是展家的逃兵,‘如果’我确实是苏慕白……你是不是还会爱我?”他深深切切地瞅着她。

雨凤柔肠寸断了。

“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的‘如果论’全是虚幻的,全是不可能的,事实就是你骗了我,事实你就是展云飞……我……”她忽然惊觉,怎么?她竟然还和他见面!他是展云飞啊!她看看四周,顿时慌乱起来,“怎么糊里糊涂又上了你的车,雨鹃会把我骂死!不行,不行……”她用力抽出手,跳起来,喊:“阿超,停车!我要下车!”又看了云飞一眼,“我不能跟你再见面了!”

云飞着急,伸手去拉她。

“坐下来,请你坐下来!”

“我不要坐下来!”她激动地喊。

云飞一急,从椅垫上跳起来,伸手用力拉住她。这样跳动,伤口就一阵剧痛,他咬紧牙关,站立不住,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下。他挣扎忍痛,弯腰按住伤口,痛苦地说:

“雨凤,我真的会被你害死!”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跟着他吸气,跟着他冒出冷汗,好像痛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