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含烟,”她说,“你的出现对我是一个大大的意外,我从没料到,我将突然接受一个儿媳妇,所以你得原谅我毫无心理准备。”
含烟的脸红了。低下头,她轻轻地说:
“对不起,妈,请饶恕我们。”
饶恕“我们”?她已经用“我们”这种代名词了!她唇边不自禁地浮起一丝冷笑,但是,她的声音仍然温柔慈祥。
“其实,你真不用瞒着我结婚的,我不是那种霸占儿子的母亲!假若我事先知道,你们的婚礼绝不至于如此寒碜!孩子,别以为所有的婆婆都是《孔雀东南飞》里那样的,我是巴不得能有个好媳妇呢!”
含烟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没有为自己辩白。
“不管怎样,现在,你是我们家的人了。”老太太继续说,“我希望,我们能够相处得很好,你会发现,我不是十分难于相处的。”
“妈!”含烟再轻唤了一声。
妈?妈?她叫得倒很自然呢!柏老太太难以觉察地微笑了一下。
“好吧,现在去吧!霈文连天在收拾房子,又换地毯,又换窗帘的,我竟糊涂到不知道他在布置新房!去吧,孩子们,我不占据你们的时间了,我不做那个讨厌的、碍事的老太婆!”
“谢谢你,妈!”柏霈文嚷着,一把拉住了含烟的手,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去吧!”
“等会儿见,妈!”含烟柔顺地说了一句,跟着霈文退出了房间。柏老太太目送他们出去,她的手指握紧了那圈椅上的扶手,握得那样紧,以至于那扶手上的刻花深深地陷进她的肉里,刺痛了她。她的脸色是僵硬而深沉的。
这儿,霈文一关好母亲的房门,就对含烟急急地说:
“怎样?我的母亲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可怕吧!”
含烟软弱地笑了笑,她什么话都没有说。霈文已经把她带到了卧房的前面,那门是合着的,霈文说:
“闭上眼睛,含烟!”
含烟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她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她整个的身子就被腾空抱起来了,她发出了一声惊呼,慌忙睁开眼睛来,耳边听到霈文笑嘻嘻的声音:
“我要把我的新娘抱进新房!”
把含烟放了下来,他再说:
“看吧!含烟,看看你的家,看看你的卧房吧!”
含烟环室四顾,一阵喜悦的浪潮窒息了她,她深吸着气,不敢相信地看着这间房子:纯白色的地毯,黑底金花的窗帘,全部家具都是白色金边的,整个房子的色调都由白、黑,与金色混合的,只有床上铺着一床大红色的床罩,在白与黑中显得出奇的艳丽与华贵。另外,那小小的床头柜上,在那白纱台灯的旁边,放着一瓶鲜艳的黄玫瑰,那梳妆台上,则放着一个大理石的雕塑——一对拥抱着的男女。
“那是希腊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柏霈文指着那塑像说,“欧律狄刻和她的爱人俄耳甫斯。他们是一对不怕波折的爱侣,我们也是。”他拥着她,吻她:“这房间可合你的胃口吗?”
“是的,是的,”她喘息地说,“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告诉过我,你希望用白色、金色,与黑色布置卧房,以米色和咖啡色布置客厅。”
她眩惑地望着他。
“你都记得?”
“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说,用手捧着她的脸,他的眼光深深切切地望着她,低低地、痴痴地、战栗地说,“我终于,终于,终于得到了你!我所挚爱的、挚爱的、挚爱的!”俯下头来,他吻住了她。她闭上眼睛,喉中哽着一个硬块,那层喜悦的浪潮又淹没了她,她陶醉,她晕眩,她沉迷。两滴泪珠滑下了她的面颊,她在心中暗暗地发着誓言:
“这是我献身、献心的唯一一个人,以后,无论遭遇到怎样的风暴,我将永远跟随着他,永不背叛!”
她的手臂环绕住了他。那黑底金花的窗帘静静地垂着,黄玫瑰绽放了一屋子的幽香。
新婚的三天过去了,这三天对于含烟和霈文来说,是痴痴迷迷的,是混混沌沌的,是恍恍惚惚的,是忘记了日月和天地的。这三天霈文都没有去工厂,每天早晨,他们被鸟啼声唤醒,含烟喜欢踏着朝露,去剪一束带着露珠的玫瑰,霈文就站在她身边,帮她拿剪刀,帮她拿花束,有时,她会手持一朵玫瑰,笑着对霈文说:
“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她那流动着光华的明眸,她那似笑还颦的娇羞,她那楚楚动人的韵致,常逗引得霈文不顾一切地迎上去,在初升的朝阳下拥住她,在她那半推半就的挣扎下强吻她……然后,她会跺踩脚又笑又皱眉地说:
“瞧你!瞧你!”
他们撒了一地的玫瑰花瓣。
早餐之后,高立德总要去茶园巡视一番,有时带着工人去施肥除草。他们就跟了去,含烟常常孩子气地东问西问,对那茶叶充满了好奇。有一次,她问: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用茉莉花做香片茶呢?为什么不做一种用玫瑰花的香片?”
柏霈文和高立德面面相觑,这是一项好提议,后来,他们真的种植了一种特别的小玫瑰花,制造了玫瑰红茶和玫瑰香片,成为柏家茶园的特产。不过,由于成本太高,买的人并不多,但这却成为含烟独享的茶叶,她终日喝着玫瑰茶,剪着玫瑰花,浑身永远散放着玫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