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去看了一下,她睡得很好,”雅筠说。“现在几点了?”
“七点十分。”
“那你也该走了,还要验关、检查行李呢!”
“我开车送你去,云楼。”杨子明说。
“不了,杨伯伯,我可以叫计程车。”
“我送你,云楼,”杨子明简短地说,“别忘了,你对我有半子之份呢,只怕涵妮没这福气。”
云楼再看了楼上一眼,咫尺天涯,竟无法飞渡,隔着这层楼板,千般离情,万般别苦,都无从倾诉!再见!涵妮,我必归来!再见!涵妮,再见!
“快一点吧,云楼,要迟到了,赶不上这班飞机就惨了,年底机位都没空,这班赶不上,就不知道要延迟多久才有飞机了。”杨子明催促着。
“我知道,”云楼说,穿上了大衣,提起了旅行袋,他凄苦地看着雅筠,“涵妮醒来,请告诉她,我不是安心要不告而别的,我本想给她留一封信,但是我心情太乱,写不出来,请告诉她,”他深深地看着雅筠,“我爱她。”
“是的,云楼,我会说的,你好好去吧!”
云楼不能再不走了,跟在杨子明的身后,他向大门口走去,雅筠目送着他们。就在这时,楼上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呼,使他们三个人都惊呆了,然后,云楼立即扔下了他的旅行袋,折回到房里来,下意识地向楼上奔去。可是,才奔到楼梯口,楼梯顶上传来一声强烈的呼喊:“云楼!”
他抬起头,涵妮正站在楼梯顶上,脸色惨白如蜡,双目炯炯地紧盯着他,她手中紧握着一张纸,浑身如狂风中的落叶般颤栗着。
“云楼!”她舞动着手里的纸条,狂喊着说,“你瞒着我!你什么都瞒着我!你要走了!你——好——狠——心!”喊完,她的身子一软,就整个倒了下来。云楼狂叫着:
“涵妮!”
他想奔上去扶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从楼梯顶骨碌骨碌地一直翻滚了下来,倒在云楼的脚前。云楼魂飞魄散,万念倶消,一把抱起涵妮,他尖着喉咙急喊着:
“涵妮!涵妮!涵妮!”
雅筠赶了过来,她一度被涵妮的出现完全惊呆了,现在,她在半有意识半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中喊:
“放下她,请医生!请医生!”
云楼昏乱地、被动地把涵妮放在沙发上,杨子明已经奔到电话机旁去打电话给李大夫,挂上电话,他跑到涵妮的身边来:
“李大夫说他在十分钟之内赶到,叫我们不要慌,保持她的温暖!”
一句话提醒了云楼,他脱下大衣裹住她,跪在沙发前面,他执着她那冷冷的小手,不住摇着,喊着:
“涵妮!涵妮!涵妮!”
那张纸条从她无力的手里落出来了,并不是云楼的留笺,却是一直被他们疏忽了的、云霓拍来的那份电报!杨子明站在涵妮面前,俯身仔细审视她,他是全家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涵妮的头无力地垂着,那样苍白地,毫无生气地。杨子明挺直了身子,忽然命令似的说:
“云楼!我叫车送你去飞机场!我不送你了!”
“现在?”云楼惊愕地抬起头来,“我不走了!这种情况下,我怎能走?”
“胡说!”杨子明几乎是愤怒的,“你母亲现在可能更需要你!是母亲对你比较重要还是涵妮对你比较重要?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毫无孝心的孩子!”
这几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云楼的心上。涵妮,母亲,母亲,涵妮,他何从选择?就在他的昏乱和迷失中,杨子明打电话叫来的计程车已经到了,提起他的旅行袋,杨子明严厉地说:
“快走!你要赶不上飞机了!”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云楼痛苦地摇着他的头,绝望地看着涵妮,“我不能走!”
“走!”杨子明抓住他的肩膀,“像个男子汉!云楼!涵妮会度过她的危险的,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病,每次她都能度过,这次还是能度过!你快走!你的母亲需要你,知道吗?云楼!”他厉声说,“你是个男子汉吗?你知道为人子的责任吗?快走呀!”
云楼额上冒着冷汗,在杨子明严厉的喊声中,他机械地站起身子来,茫然地,迷乱地,昏沉地,他被杨子明推向房门口,他完全丧了思考的能力,几乎是麻木地迈出了大门,迎着室外的冷风,他打了个冷颤,突然清醒了。掉过头来,他喊:
“杨伯伯!”
“去吧!”杨子明深深地望着他,眼光一直看透了他,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去,“人活着,除了爱情以外,还有许多东西,是你需要的!你现在离开涵妮,没有人责备你寡情寡义,如果你不回家,你却是不孝不忠!”
云楼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齿,他有些明白杨子明的意思了。一甩头,他毅然地坐进了车里,杨子明递上了他的行李和机票,迅速地关照司机说:
“到飞机场!”
云楼扶着车窗,喊着说:
“给我电报,告诉我一切情形!”
“你放心!”杨子明说。
车子发动了,往前疾驰而去。
半小时后,云楼置身在飞往香港的飞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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