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会蛮干!”他认真地说,丝毫不是威胁,他眼中迸射着光芒——那种不顾一切的光芒。“我刚刚在街上走,我想过,我要放弃访竹,但是,和这思想同时涌上来的,是一种最绝望最绝望的感觉,我听到一个小声音在我心底说:离开她,不如死去!不如死去!我被这小声音吓呆了——或者,我没有很认真地衡量过我对访竹的感情,但,在这一刹那,我明白什么是生死相许!纪伯伯,即使你是上帝,你是神,你也没有权利拆散我们!你也没有权利把我们两个都毁得干干净净!”
醉山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飞帆,这篇话,这种坚定,这份热情,和这赤裸裸的坦白把醉山打倒了。他盯着面前这个人看,看了好久好久,室内静悄悄的。访槐靠在门边,满脸的困惑,注视着飞帆。访萍倚着亚沛,眼底带着崇拜,也惊奇而折服地看着他。明霞也看着他,敌对、反感与抗拒都在消减消减消减而感动之情,竟不知不觉油然而生,她眼里居然潮湿了。
访竹仍然紧握着飞帆,在这瞬间,她有死而无憾的感觉,听他如此坦白地在众人面前,公开他内心深处的思想……只有她,明白这对他是件多困难的事!他是骄傲的,有保护色的,又那么“性格”的!她抬头仰望他,一脸的喜悦,一脸的狂欢,一脸的幸福!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她还怕被拆散吗?她什么都不怕了!
终于,醉山轻咳了一声,他喉中有个硬块在滚动。
“这篇话,你以前说过吗?”他哑声问。
“以前,没有机会,也没有力量逼我说这些话!”
“你爱过很多次!”他提醒他。
“唔,”他支吾着,“我以为,我们可以免掉再去研究历史。我不想对我的过去再说什么。因为,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都是我错!”
“这次呢?会不会又是你错?”
“可能是。”他更坦白地。
“什么?”明霞惊问。
“错在一开始,”他说,低头看坐在那儿,拉着他的手,痴痴凝望着他的访竹。“我不该来你们家,我不该认识她,不该受她吸引,不该去斜阳谷……”他摇摇头,“很多很多的错,最错的是去爱上她,也允许她爱上我!”
访萍从沙发中跳了起来,满眼泪水,她扑过去抓住父亲的双臂,摇撼着他,嚷着:
“爸爸!你好心一点吧!你慈悲一点吧!你还忍心赶走他吗?”她掉过头来,热烈地伸手给飞帆,“我第一个接纳你!顾飞帆……哦,不,姐夫!”
飞帆感激地用左手握了握访萍,他的右手始终握着访竹的手。醉山挑起了眉毛,终于粗声大气地说:
“明霞,咱们输了,孩子有他们自己的世界,我们只能祝福,不能代他们去过一辈子,是不是?与其让孩子恨我们,不如大方一点,你说呢?”
明霞闪动着满眼的泪水。
“我说……”她看看窗子,“天都亮了,我看他们都闹够了,一个哭了一夜,一个走了一夜……我还是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他们吃吧!”她真的走进了厨房,去掩饰她那脆弱的感动之情。
访槐大踏步地走向飞帆,瞪着他。
“顾飞帆,”他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知道。”飞帆说。
“我不喜欢你那些历史,不喜欢你的传奇故事,不喜欢你什么打老虎……也不喜欢你把我们家闹得天翻地覆,弄得我一夜没睡……不过,将来有机会的时候,我们私下得谈谈!”
“哦?”飞帆狐疑地。
“你必须把你追女孩子的秘诀,传授给我一些!”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倒楣,一夜没睡觉,还要赶去上班!”他打开门,消失在门外了。
一句话提醒了亚沛,他看看表,惊呼着:
“哎呀,怎么都八点多了?我也要去上班了!”他过去拍拍飞帆的肩膀,“别忘了请我喝谢媒酒!”
“等我!”访萍喊,“你顺路送我去学校,我第一节还有课!”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就各走各的,散了个干干净净。连纪醉山,也识相地避进卧室里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飞帆和访竹。
他们相对注视,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对他们两个,这一夜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但,也在这一个晚上,他们彼此对彼此,都更深地认识了一层。他们注视了许久,终于,他把她从沙发深处拉起来。他拥着她的肩,走向窗子前面。
他推开了窗子,日光四射着透进屋内,太阳在远远的天际闪耀,放射着万道光华。
他回头看她,她整个人都浴在阳光里。
“从今天起,”她低语着,“只有阳光,没有乌云!从今天起,只有未来,没有过去!从今天起,只有欢乐,没有哀愁!”
他揽紧了她,虔诚而热烈地揽紧了她。
“是的,”他喃喃地说,“从今天起,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所有的阴影都没有了。”
真的吗?真的吗?他们相拥在那儿,沉溺在彼此激动的情怀里,谁也没注意乌云正悄然移来,阳光已不知不觉地隐进云层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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