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惊怔地看着永琪,眼里盛满了绝望、嫉妒和愤怒。
令妃走过来,满眼含泪地摇着乾隆的手臂说:“皇上,紫薇格格说得好,这件事,是是非非,咱们都糊糊涂涂,但是,你要问一问自己的心,千万不要做违心的事!”
乾隆听着想着,对于整个事件,有些明白了。他挥手让侍卫退去,努力镇定了自己,定了定神,说:“谁都不要说话!”他轮流看众人,有力地吩咐,“福伦!箫剑交给你,你把他带到学士府去,他现在是钦犯,如果他脱逃了,我唯你是问!小燕子,你和永琪回景阳宫去,赶快传太医,给永琪治伤!紫薇,你留下来,陪着朕!其他的人,都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去,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朕要彻底想想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料乾隆这样发落。
箫剑和小燕子尤其意外,怔怔地看着乾隆。
“箫剑不能放,纵虎容易捉虎难!”太后着急地说。
“他如果跑得了,今天就不会在这儿!”乾隆沉吟地说,“何况有晴儿在,他们这批人,都是怪物,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看样子,他生是晴儿的人,死是晴儿的鬼,跑不了的!大家都不要说了!回去!回去!”
福伦大出意料之外,生怕乾隆生变,急忙说了句:“臣遵命!臣告退!”他拉着箫剑就走了。
众人便各自请安,告退。
乾隆眼见众人离去,忽然喊:“傅恒!回来一下!”
傅恒站住。
“你马上去刑部,把方之航的案子,所有文件全部调出来,送到朕这儿来!如果有相关人证,也一并带来!”
“是!臣遵旨!”
毕竟是一国之君啊!紫薇不禁崇拜地、热烈地看着乾隆。说不定可以为方家翻案,说不定当初的案子还有冤情,说不定乾隆会再度饶恕箫剑和小燕子,说不定可以立刻去救尔康……她眼里闪出希望的光芒。
永琪带伤回到了景阳宫,立刻惊动了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和嬷嬷。大家惊呼不断,张罗医药。太医立刻来了,帮永琪包扎上药。幸好只是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包扎之后,永琪就急急地挥退了太医。
“一点小伤,根本没事,不要小题大做了!明月,彩霞,送太医出去!我们这儿,不用人侍候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太医急忙告退,明月、彩霞也都离去。小燕子眼睛一直湿湿的,充满歉意地看着永琪。当房里的人都纷纷离去了,两人才面对面,彼此深深地看着彼此。刚刚在乾隆书房的一番惊心动魄,始终震撼着两人的心。
小燕子心有余悸地,轻轻地说:“没想到,这个秘密还是拆穿了!我们弄成这样,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越想越气?说不定我们大家,又要集体进监牢!”
永琪深深切切地凝视着她,柔声说:“可是,我却觉得如释重负!这个秘密,一直压得我们大家透不过气来,揭穿了也好,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防备这个,防备那个了!最坏的情况,就是你那句口头语,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小燕子摸着永琪的受伤的胳臂,说不出有多么心痛和懊悔。
“对不起,我刺伤了你!我并不是真的要杀皇阿玛,只是在那个情况底下,完全失去理智了!听到皇阿玛对我哥一句句逼迫的话,想到我爹娘的惨死,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皇阿玛到底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仇人,我真的弄不清楚啊!”
永琪用没有受伤的手,揽住她,拼命点头,说:“我了解,我完全了解!自从你知道皇阿玛是杀父仇人之后,你就生活在矛盾和煎熬里,为了我,你忍受了太多太多!刚刚听到你说,没有我,你不能活,我是你的命……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多震撼吗?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了,我都深深体会,你这样辛苦地活着,我还常常跟你生气,要求你这样那样,要求你适应我的生存环境,我才该说对不起!”
“你不生我气?不骂我?不怪我?”小燕子怯怯地问,“我差点杀了皇阿玛呀,我差点杀了你呀!”
“怪你什么?怪你对自己父母的一片孝心?怪你对我的抛舍不下?怪你对箫剑的兄妹之情?怪你对皇阿玛的又爱又恨?”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怜惜地说:“小燕子啊!连皇阿玛都没有怪你!连他都知道,我们这群怪物,是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人!”
小燕子听到永琪这样说,感动得快要死掉,就热情奔放地拉住他没受伤的手,含泪喊着:“永琪!我冤枉你了!我一直说你对我不好,到处告状,说你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还对你凶,我就是会欺负你……你说你被我的话感动,我才被你感动,你对皇阿玛说的那番话,让我觉得,就算为你死了,我也值得!我再也不会冤枉你!再也不跟你闹分手了!你不必用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以后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就算你嫌我烦,我也不离开你!”
永琪感动至深,微笑了一下。
“跟屁虫?很新鲜的词!大概所有的格格里,只有你会用这三个字!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以后你还是会冤枉我,和我吵架的。不过,我们还是会讲和,会融化在彼此的感情里!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命苦,碰到了你!如果这次我们还能逃过一劫,大概就要这样吵吵闹闹过一生了!”
小燕子含泪瞅着他,依偎进他的怀里,想想,又忧虑起来:“我们还逃得过吗?不知道皇阿玛要怎样发落我们?闹了这么一大场,他还会放掉我们吗?还会让我们去缅甸找尔康吗?还会让我跟着你吗?”
“不要太悲观,皇阿玛留下了紫薇,我们就等着看紫薇的本领了!”永琪深思地说,“皇阿玛对我们,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他说我们是‘怪物’,他却是‘怪物’的阿玛!龙生龙,凤生凤!”
小燕子听了,不禁生出无限的希望来。是啊!他们还有紫薇,聪明的紫薇,会说话的紫薇,被皇阿玛宠着爱着的紫薇!
是的,紫薇在乾隆的书房里,终于,终于,终于……把箫剑和小燕子的重逢,认妹妹的经过,杀父之仇的原委……巨细靡遗的说完了。
乾隆细细地听完,他震惊地起立,在房里兜着圈子,喃喃自语:“原来,箫剑和小燕子,是方之航的儿女!原来,朕真的是他们的杀父仇人!”思前想后,不寒而栗了,“这么久以来,朕把一个仇人的女儿,养在身边,仇人的儿子,带出带进,真是险呀!怪不得箫剑不肯做官,他始终没有忘记这段仇恨!”
“他几乎忘了!如果没有老佛爷的调查,如果没有那场鸿门宴,他真的几乎忘了,连小燕子,他都隐瞒着,一个字都没说!”
乾隆深思着,越想越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老佛爷囚禁了你们大家,小燕子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了救箫剑,永琪勉强娶知画!小燕子是知道身世之后,才变了样……怪不得她看到朕,就掀眉瞪眼,满嘴胡言乱语,常常横冲直撞,咬牙切齿……朕这才恍然大悟!箫剑的来龙去脉,和晴儿的曲曲折折,朕也明白了!”就瞪着紫薇说,“你们几个,经历的事,可以写一部《二十四史》了!”
“不是《二十四史》,是一部没人相信的清宫传奇!”紫薇苦涩地说,抬头哀恳地看着乾隆,“皇阿玛!请您开恩,让箫剑和永琪,带我们去找尔康,至于这件二十几年前的旧案,就让它烟消云散吧!如果皇阿玛允许箫剑带走晴儿,我敢保证,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冤家宜解不宜结,您已经杀了他的父母,就为方家留一条根吧!人家方之航,好歹也是读书人,是书香世家,不过是一首剃头诗,弄得家破人亡,还不够吗?”
乾隆思前想后,一个站定,严厉地看着紫薇。
“你刚刚没有看到吗?箫剑和小燕子,他们要朕的命!一个掐朕的脖子,一个拿剑刺朕,这么严重的谋刺行为,朕也不闻不问吗?”
“如果皇阿玛要闻要问,刚刚就把他们推出去斩了!”紫薇迎视着他,勇敢地说,“皇阿玛……您也不忍,是不是?您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现在,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觉得箫剑有箫剑的悲哀,小燕子有小燕子的悲哀,永琪有永琪的悲哀,晴儿有晴儿的悲哀……甚至知画,也是这件事的牺牲品!当初一句砍头,今天多少悲哀!皇阿玛……您有最宽阔的心胸,您是性情中人,您就让这个悲剧,到此为止吧!紫薇给您磕头!”
紫薇说着,就要下跪,乾隆伸手,一把拉起她,长长一叹。
“紫薇,你一句‘性情中人’,扣住了朕,朕不见得有这么宽阔的心胸!想到刚刚那一幕,朕依旧感到毛骨悚然。这件事,实在让朕太震惊了,朕要看一看当初方之航案,是怎么回事?老实说,朕印象里,对这件案子非常模糊!到底为什么判斩首,朕已经记不得了!你回去吧!让朕弄明白了,再做定夺!”
“可是……皇阿玛……”
“朕知道,你没有时间可以耽误,想去缅甸救尔康!朕现在已经不怀疑箫剑带来的消息,他为了这个消息,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是扑到北京来,我对他,也有几分佩服!能够在众目睽睽下,掐朕的脖子,也需要一些勇气!紫薇,别说了!先回学士府去,朕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定主意,也会派人救尔康!至于怎么救,怎么处置小燕子和箫剑,朕还要想一想!”
紫薇见乾隆眼神坚定,不敢再多说,只得请安说:“紫薇谢皇阿玛的了解!谢皇阿玛对箫剑和小燕子的不杀之恩!”
乾隆一怔,忍不住哼了一声说:“哼!谢得太早了吧!”
紫薇不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离去了。
乾隆却看着紫薇的背影出神了,心里逐渐浮起难以割舍的伤痛。
北京的皇宫里,为了救尔康,已经闹得天下大乱。在缅甸的尔康,却陷在慕沙的温柔乡里。自从答应了娶慕沙,这位八公主就收起了霸气,展现了最温柔的一面。她带他走出皇宫,走进郊外的一片野花田里。缅甸阳光好,气候炎热,适合各种颜色艳丽的草花,郊外山坡上,几乎处处有野花。尔康看到这样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杂生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也不禁叹为观止。
尔康这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缅甸服,戴着白色的岗包,看来飘逸出尘。尽管脸上的伤痕还是明显的,却掩饰不了他那玉树临风的气质。慕沙看着他,越看越高兴,安慰地说:“大夫说,到灯火节的时候,你脸上的伤痕就看不出来了,身上的伤口也会通通治好!只要我不再给你弄出新的伤口来!这半年以来,你都是旧伤加新伤,才会这么难治!以后,你应该聪明一点,不要再受伤了!”
尔康看着那片野花,摘了一朵红色的花,问:“这是什么花?这么好看?”
“罂粟花!你吃的银朱粉,里面就有这种花的种子!”
听到银朱粉三个字,尔康心底一凛,不禁凝视她,正色地说:“慕沙,我要问问你,到底这个银朱粉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我上瘾?为什么不吃它,我就简直活不下去?我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个银朱粉?”
“你没办法摆脱银朱粉了!我问过大夫,他说,这个药,是很好的止痛药,当初你伤得太重,为了救你,我用得太猛了,又是长时间用,才会让你上瘾!银朱粉最主要的成分是罂粟花的种子,再加上一种名叫大麻的叶子,还有其他几味草药,混合制成的!在民间,也有类似的药,当然没有你吃的这么好,老百姓叫它‘白面’!这个药,吃上了,就是终身的事!”
“我不要它成为我终身的事,我要除掉它!有没有办法除掉呢?”
“你急什么?反正,宫里这个药很多,我不会让你缺货的!你尽管吃就是了!”
尔康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语气郑重:“慕沙,你不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就发抖抽筋的人,你不会喜欢看到我痛苦,这个药吃完了虽然精神百倍,但是,过一阵子就使我萎靡不振,使我毫无生命的活力,我相信也是它,让我的武功全部消失,如果我想重生,就必须戒掉这个药,假若你真对我好,就帮助我戒掉它!”
慕沙凝视着尔康,被他的急切感染了,沉思着。
“其实,大夫说过的,只要咬紧牙关,不管多么难过,都不吃药,熬得过去,熬上十天不吃,还能活着,那就戒掉了!但是,在牢里,你已经试过了,你认为,你戒得掉,还是戒不掉?”
尔康想到不吃药的情形,不禁不寒而栗。心中一寒,神情顿时充满了沮丧。慕沙看看他,安慰地说:“算了!不要戒了,何必那么痛苦呢?大夫说,有一次帮一个人戒药,那个人最后咬断自己的舌头死掉了,死得好惨!”
尔康听了,更加无助。
忽然,一阵悦耳的鸟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