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沙兴奋地大喊:“你听!这是我们缅甸著名的‘妙声鸟’!”
“妙声鸟?”尔康心不在焉。
“是啊!妙声鸟是缅甸的神鸟!从来没有人看到它长得什么样子,它的声音太美了,可以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慕沙要鼓起尔康的兴致,热心地介绍着,“据说,在森林里,它的叫声会让正在吃东西的动物忘了吃,食物从嘴里掉出来;会让正在飞的鸟忘记拍打翅膀,而被风吹走;会让狮子老虎忘记去追猎物,停下来兴奋地举起前爪;还会让水里的鱼静止不动,忘记游泳。所以,我们的王船,都用妙声鸟的样子来建造,宫里很多东西,都是妙声鸟的样子来做的!”
“它可以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可惜,它没办法让我忘掉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慕沙一怔,看着他。
他也出神地、深切地看着她。
“你们有妙声鸟,中国也有很多鸟,有一种鸟,名字叫杜鹃,它的叫声,让很多诗人写诗,让很多远离家乡的人掉泪!它的叫声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尔康叹息地说,神情凄恻。
慕沙站住了,凝视他,被他眼里那种深刻的悲哀给撼动了。慕沙的个性,是永不投降,永不服输的。尔康的固执,激起她所有的“征服”感,她要征服他,她要得到他,她要拥有他!为了这个目标,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不论尔康多么顽固,她都不肯退缩。但是,这天关于“妙声鸟”和“杜鹃”的谈话,是第一次,让慕沙动摇了。
这天回到缅甸皇宫,尔康开始和“银朱粉”作战。他明白了,只有自己坚定,才能戒掉银朱粉!他要恢复健康,他要回到北京,他要和紫薇团聚……那么,第一件事,是戒掉银朱粉!他拒绝再吃那个药,到了晚上,他已经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蜷缩在床上发抖。那种万蚁钻心的感觉又来了,那种疯狂般的渴望又来了!他咬牙忍受着人生最大的痛苦。在心里给自己不断打气:“只要咬紧牙关,不管多么难过,都不吃药,就能戒掉!我福尔康什么难关没有遭遇过,怎么会冲不破这个难关?我咬紧牙关,咬紧牙关……”
兰花、桂花紧张地在一边观望,看得胆战心惊。
“我觉得他撑不下去,太危险了,我要去告诉八公主!”兰花害怕地说。
“不要告诉八公主!”尔康大喊。
“不行呀!你这样会死掉的,我们不敢负责任!要不然,你就吃药吧!”
“不吃!不吃!”
尔康说着,一阵抽搐,床铺都咯咯作声。他痛苦地抓床柱,身子一挺,脑袋砰的一声撞在柱子上,冷汗直冒。
兰花、桂花吓死了,兰花喊着:“桂花,你照顾他!我去找大夫和八公主!”
“不要不要!”尔康急喊,“她来了,又会强迫我吃药,我现在没有任何的抗拒力量,只要把药拿到我面前来,我会像小狗一样爬过去抢!让我用意志力克服吧!”
兰花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尔康陷在极度的痛苦里,挣扎着、颤抖着,心志开始动摇。他望着床前,小几上有一盏灯,燃烧着荧荧的烛火。他太痛苦了,忽然跳起身子,把手掌伸到烛火上去烧着。桂花大惊,扑了过来。
“你干什么?”她去拉他的手。
“不要管我!”他用力一推,桂花摔跌在地上。
“你知道吗?有几万只蚂蚁在我身体里爬,我要烧死它们,消灭它们!”
这时,慕沙带着大夫和巫师,一起冲进房来。
慕沙看到这个情形,吓了一跳,直冲到床前,一口吹灭了烛火,惊呼着:“你在做什么?真要戒这个药,也需要大夫在旁边,需要很多人来帮忙,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戒?”
尔康跌跌撞撞地扑到另一盏烛火前,举起手掌继续烧着。昏乱地说:“烧死它!烧死它!它在我身体里面钻,快要钻到我的脑袋里面去了!给我火,烧得大大的火,我要烧死它们!”
大夫、巫师、慕沙都看得胆战心惊。大夫嚷着:“吃药吧!这儿有银朱粉!我知道你很不开心,又给你配了一点新的药,吃了会让你很轻松、很愉快!”他一面说,一面拿出准备好的药。
慕沙抢过了药,拿着水杯,冲到尔康身边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赶快吃药!”
尔康看到了药,瞬间瓦解了,扑了过来,伸手抢药。
“给我!给我……给我……”
他抢到了药,才要塞进嘴里,又停止了,瞪着那些药粉,发出一声哀号:“哦……不要!”
他把药粉一撒,把杯子砸碎,抓住慕沙一阵乱摇乱喊:“你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样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恨你!恨你!恨死你!”
慕沙惊怔着,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呆呆地看着他。她怎会把他弄成这样子?在她这一生里,第一次这样深深地爱一个人,这样强烈地想要一个人!她只是要救他的命,怎么会把他陷进这么大的痛苦里?
大夫赶紧再拿了一包药过来,喊着:“吃下去!吃下去!吃了很快就舒服了!天马,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的药瘾已经太深,戒不掉了!”
尔康放掉慕沙,直扑大夫,双手掐住了大夫的脖子,大喊:“我掐死你!你是什么大夫!你治得我不死不活,治得我一身是病,治得我这么痛苦,我掐死你……”
大夫挣扎着,兰花、桂花、巫师、徒弟都来帮忙,喊着叫着。“放手呀!放手呀!你会把他掐死,快放手……”
众人去拉他扯他,喊成一片,房里乱成一团。忽然间,尔康双手乍然松开,倒在地上,抱着身子一阵抽搐,就昏厥过去,不动了。
“他死了!死了!”兰花惊喊。
慕沙这才惊醒过来,扑向尔康。大夫惊魂未定,摸着脖子发抖。
慕沙急呼:“巫师,巫师,赶快给他喊魂呀!”
宫女们端着一盘一盘的食物跑进门来,把食物放在窗前。巫师就带着徒弟,去窗前喊魂。宫女们七手八脚把尔康抬上床,大夫也摸摸脖子喘口气,急忙诊治。
“还好还好,还没死!赶快把他的嘴撬开,把银朱粉灌下去!他的消沉,也是断药的症状,我又加了一味药,吃了就会好!赶快赶快!”
大夫用银匙撬开尔康的嘴,大家抱住他的头,压住他的身子。慕沙急忙把银朱粉倒进了他的嘴里,再用水一匙一匙地喂进他嘴里,他喉中咕噜几声,药已人喉。
巫师站在窗前,生怕尔康的灵魂听不懂缅甸话,特地练习了汉语,虔诚地喊着:“天马的灵魂啊!你不要漂流在外面了,如果下雨,你会淋湿,如果出太阳,你会晒伤,蚊子要叮你,水蛭要咬你,老虎要吃你,雷电要轰你!家里多么舒服,你什么也不会缺,不怕风吹雨打,你安逸的回来吃饭吧!”
巫师重复地念着、喊着,尔康醒来了。他睁开眼睛,虚脱地,无力地看着室内的一切,听着巫师用不纯熟的汉语“喊魂”。
慕沙看到他睁开了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喊着:“醒了醒了!天马,你觉得怎样?”
尔康无力地、沮丧地、虚弱地说:“好像经过一场激烈的战争,打了几天几夜一样,浑身都没力气。”
众人全部如释重负。
巫师不敢大意,继续向窗外“喊魂”。
尔康听着,看着慕沙问:“他在为我‘喊魂’?你们就这样,把我的灵魂喊回来?”
“是!巫师怕你的灵魂听不懂,还特地练习了汉语!幸亏他给你喊魂,你看,你醒了!刚才,你差一点就死了!”
“这样‘喊魂’,简直是对我的灵魂‘威胁利诱’怪不得它会回来……”他感觉到体内有种轻飘的感觉,正在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去,了解地说,“你又给我吃了银朱粉。”
“是!”她深深看他,“你不要再戒药,没用了!大夫说了,你再也离不开银朱粉!大夫又给你加了一味药,你会不会觉得比较开心呢?”
“开心?应该是吧!我觉得轻飘飘的,好像在云里雾里……我很开心……有你这样陪着我,不断供应我这么名贵的药,帮我喊魂,我……很开心……”他嘴里这样说着,眼角却滚出了一颗泪珠。
这泪珠震动了慕沙,惊喊:“天马!你不开心吗?你怎么哭了?”
“我们中国人有句话,‘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现在,我承认我已经彻底失败,我陷在这儿,苟且偷生,还答应和你成亲……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负国之臣何以言忠,背信之人何以言爱……我再也无颜见皇阿玛、五阿哥、紫薇和亲人,真想大哭一场!”
慕沙怔着,凝视尔康,她虽然听不懂他那些“何以”,心里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痛楚着。眼前,浮起在战场上英风飒飒,不可一世的尔康,和面前这个落泪的尔康,简直是两个人!慕沙心里一酸,她只是爱他,只是要他,怎么会把他弄成这样?她困惑了,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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