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捷拧眉一顿,抬手先让乐声都停了,各人也先回各人的座上,筵席顿时肃穆了不少。
陶知远觉得时机已到,欲见缝插针,忙拱手说:“前些日子邺京下了场大雪,燕大人应知道燕相病重的事。”
燕飞捷眉心一落,语气偏沉:“有御医在,想来不久便能医好。”
陶知远:“燕相这病是碰巧赶上雪天才发作的,可说到底是因郁结所致,御医也只能用方子调养一二。燕大人想,燕相若是能见到小乖孙,这病兴许就好了大半了!”
貌美侍婢过来贴着燕飞捷的身子倒酒,他不耐女色,将人给撵走了。
“陶大人想让我回邺京,大可直说。”
燕飞捷不留情面地打断了陶知远下的话套子,眼眸生出一丝冷意:“我不是绝顶聪明的人,可也别把我当傻子逗乐。朝中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族只有一人可官居三品以上。父亲让我这么多年守在蓟州,便是为了稳定朝中人心。且不说他生了什么病,病得重不重,我此时若因愚孝贸然回去探望侍奉,难免会让人疑心是要接掌他的大权,到时遭人口舌,说启朝丞相历代都得姓燕才好。”
陶知远一噎,面上略微难堪,讪讪低了头。
商珠笑了笑,没使什么套子,直问:“那燕大人可是想好了,要世世代代都扎根在蓟州?”
燕飞捷一凛,不悦看她。
“燕相要在朝中多年来打压官绅世家,首要得让天下人对他心服口服。于是他在邺京一日为相,你便一日回不了邺京。燕相毕生的心血都在邺京,真要待他百年之后,朝中恐怕人人皆以世家避亲为嫌,要令大人与朝中权力彻底划清界限。”
商珠又说:“燕大人任职蓟州刺史已有七年,其他州郡同年入职的刺史,历年的政绩考核未必就能好过蓟州,可都已陆续升迁调入了邺京。先帝从启丰起兵出征,正因蓟州当年是中原最为混乱的一个州,而如今的税收却占了近西南五个州的四成。由此可见,燕大人哪怕是不凭燕相的威名,也不该被困在这区区一个州。能者,是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燕飞捷心中不待见商珠,可他不得否认,她的话容易很让人听进去。她是为皇帝办事,可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他思量。
他思忖间,又举杯相敬:“商侍郎不急,先喝一杯。”
侍婢又给商珠倒满了一杯酒。
“御医院尚且无人能保证,燕相的病一定拖延到几时,”商珠朱唇轻抿,将酒一饮而尽,面色依旧沉静:“燕大人是孝子,听从父命行事,无可厚非。可令郎还小,难道大人就不为他的将来作打算吗?正如燕相所说,谁家的权势大便由谁来当官,这不公平。可是矫枉过正,权势大者一族之人皆不能有所抱负而施展之,岂不是更不公平?”
燕飞捷没再饮酒,已有几分头晕目眩,半晌,仍是顾左右而言他:“商侍郎与陶大人在邺京辛苦,既然来了蓟州,就好好住上几日,燕某定会好好招待。旁的事,不如再行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