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越是不危险之人,往往越是危险。”常安以一种森然的口气道,“我跟随燕大人身侧,常聆听他的教导,故而有一分不算忠告的忠告。在这偌大的盛乐城中,得罪谁都不可怕,因为人人都是权力制衡的棋子,只要还有用,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得罪了大王,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哗啦 ”
晁晨失手,把图纸落在地上,在参悟公羊启刻在风铎上的图画含义后,他为常安一句话而心乱如麻
今日夜宴,会不会有人借机发难?会不会有人当殿以此刁难?瞧公羊月出发前那不耐烦的模样,会不会连些套话都不屑说,更不愿应付人?
他是常安口中的利剑,没有剑鞘,就绝不会轻易收敛光芒。
晁晨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担心得坐立难安,端杯子喝口水也能给呛着。这一连串的怪异举动下来,连常安也绷直脊背,满心惴惴,怕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两人对坐,一声不吭,就这么心里打着小鼓,相互对视。
“达观,你有没有法子进宫?”晁晨忽然站起来,擒住那小个子的双肩。
“啊?”常安咬了舌头,呜噜一声,才忍痛问道:“晁先生你进宫作甚?是因为小侯爷!我想想……”他起身,两手捧着腮帮子踱步,片刻后接道,“法子是有,只是十分冒险。燕大哥虽然回了行台,但燕大人却因为述职,还暂留京都,也许……”
燕凤为辅政大臣,车马过宫禁要容易许多。
看晁晨目光坚定,常达观纵心有怯怯,也不好冷漠拒绝,最后只一咬牙,拉着人往外走:“我们现在去,或能赶上,实在不行,我便捏个借口说有要事禀明大人……不过晁先生,咱说好只找小侯爷,这宫禁森严,你可不能害我呀!”
“这是当然。”
二人回到燕府时,燕凤已整装出发,常安无法,只能叫人重新备车,得亏他与燕才关系好,以其为借口,府内人并没有怀疑,甚而忙前忙后,只当公子真有要事相告老爷,怕手脚慢给耽误。
过了宫门,一路上晁晨都低头不语,偶遇盘问也都依礼回应,并无半点错漏。
车驷停在统一的地方,好在今夜入宫的贵人甚多,看守的错当是哪家来迟的公子,也就没有细问。
常安带晁晨绕开漫道,捡着不打眼的地方走,没出两步,已紧张得挥汗如雨。他拿巾子擦了擦,回头去看晁晨,却发现他神色如常,虽也是额上浮汗,却并不慌乱,步履间四平八稳,足可以假乱真。
“晁先生,你瞧着倒像是宫闱常客,”常安压低嗓音,随口道,“要知道,我第一次同燕大人入宫时,吓得可是大气不敢出。”
闻言,晁晨脚步一顿,两手不由攥紧。
常安不得不一道停下,正欲开口询问,却听他抢先解释:“装装样子罢了,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怎么骗别人,露怯可是大忌。”
听他说话在理,常安连连颔首,随之也打开双肩,摆平颜色,路遇巡逻时不再是垂头耷肩,一副做贼似的鬼祟样。
这盛乐宫建于昭成帝年间,昭成帝曾在赵国为质,期间浸淫中原文化,因而这城楼宫阙虽融入北国特色,但格局建制与汉魏大致无二。两人很快找到典乐处,见缝插针混入了礼乐队伍中。
方才走到正殿前,便瞧着雪光落下,公羊月拔剑而起,拓跋 懿旨紧随其后,观剑舞,且唤人奏乐。
那大乐师在宫中混待久矣,胆小如鼠,为那冲突唬住,战战兢兢不敢上前,怕小侯爷一个不痛快拿他们这些位卑人轻的撒气,更怕这气氛不对,今夜会出流血事件,不是开刀,就是挡箭。
他不敢去,晁晨便伺机出头,摘去笛子,跨过两侧禁卫,直入宫阙。
第125章
公羊月手持天子剑, 目光紧锁在晁晨身上,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满座渐起骚动, 崔浩一见, 忙捋起袖子, 就着桌案先痛击三下作拍子起头。
晁晨醒悟,立时横吹弄笛, 音起太簇, 不卑不亢。
公羊月嘴角一挑,反手转剑, 一个云里前桥腾翻, 伸手向前刺去,歌道:“白马饰金羁, 连翩西北驰。”笛声随他所歌相和, 一声促音急转后, 渐渐趋缓,时如雾散云走月见明, 又如山中空谷闻鸟啼。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且见他脚步后移, 提腕抬剑翻, 连出二式, 对着一旁的达鲁,招招是满腹杀伐气。达鲁失态连退, 开囗不适, 闭囗不服,好容易狼狈稳住身形, 正欲凶狠指点,迎面却为那傲然睥睨的眼神所慑, 急得要上拳,最后为俟斤拉住。
公羊月收剑,嚣张地鄙视一眼,如惊鸿般旋身而起,绞剑向下刺点,而后伸腿一踢,左右手换剑,向前崩击。
笛声骤然亢丽,恰如乘舟鼓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