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私生子 福蝶 2923 字 5个月前

后半夜,一辆小轿自宫外抬入清静殿,天明时分又摇摇晃晃的出了宫。

宋凌撩起轿帘眺望窗外田梗,车马颠簸他胃里像瀑海倒灌,突突的往外冒,只好借外间景物分散注意力。一出神,他想起了昨晚之事,关于梨花巷。

他日后一去柳州,或许此生都不得再归,他的执念,他的故土,他的梦乡总要做个了断。他入京时年岁尚幼,记忆已经褪色,只依稀记得好似是走了半个月,原以为时间迫切再没机会回梨花巷。田氏却诡异一笑,“凌儿,你觉得梨花巷在何处?”

宋凌思索片刻,默默演算了黄牛脚程,胸有成竹道:“应是千里之遥的福州地界。”

田氏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你可还记得梨花巷所处地形?”

“平原,略有丘陵起伏,村人多以采桑为生,”宋凌意识被一问一答牵引着回到故土,随着翩翩飘零的梨花一道陷进黄泥地,“村中人口约五十又四,屠一户,医一户,猎一户,寿一户,书一户。”

田氏凝重道:“错了,大错特错。”

宋凌愕然道:“这不可能。”他对自己记忆向来有信心,况且梨花巷乃他每每午夜梦回之所,怎可能记错?

“梨花巷就在京郊,一路往南不过百二十里地。那处不是丘陵,更没有平原,不过是一片常年笼罩雾霾,不见天日的山谷。”田氏凝重道,“若真有千里之遥,府中当年为何会派脚程不快的牛车去接你?我虽是恶毒后母,可也没有折腾孩子的兴致。”

“当年苏狄前去接你,早出本该晚归,但过了十五、六日他才回来。回府时他惊魂未定,足足在床上将养三日才定住神,据他所说。他按照罗青山给的地址一路往南,越走越偏僻,不见人烟。正当他以为走差了道时,一股弥天漫地的雾气袭来,片刻光景就将牛车吞没。重见天日时,浓雾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处农家梨巷,这恐怕就是你说的梨花巷。”

“村中人虽爱背后嚼人口舌,说些闲言碎语,但也都算得和善,可是他总觉得后背发毛,林间草隙似有猛兽窥视,欲要择人而噬。等他带你出谷时,却被迷雾困住,跌撞十余日才走出大雾。”

宋凌如遭雷击,他迫切的想从田氏的叙述中找到与自己记忆里相吻合的梨花巷,随着田氏柔和的嗓音不断叙述,他的心坠入谷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如果记忆都为假,那何为真?

“至于你生母,”田氏放缓了嗓音。宋凌眼神一亮,猛地看向田氏,五指并拢成拳,迫切道:“宋娘子她,她怎么了?”

“你生母,苏狄说她好像一直在防备些什么,以敲击茶盏为号暗示苏狄拦住宅中一老仆,最后带你入内室私下说了些话。”

“她交了什么东西给你?”

宋娘子不仅是宋凌生母,更是他苦难的根源,因此他对宋娘子的一举一动总是记得格外清楚,“她给了我一块玉佩。”他不由自主地隐瞒了宋娘子对他的诅咒。

“上面有些奇怪的图腾,背面刻了个凌字。”宋凌说着,扯开衣领子露出脖子上系着的红绳,伸手取了下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暴露在空气中,宋凌将玉佩递给田氏。

“是上好的独山玉,”田氏将玉佩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又对着光来回摇晃,最后摇摇头将带着体温的玉佩递还给宋凌,“应该只是做个纪念,并无特殊之处。”

“先生,我家中从未有过老仆。”宋凌攥紧玉佩,他从能记事开始一切吃穿用度全靠自己把持,何曾见过老仆?

“是没有,还是从未让你发现?”田氏叹了口气,“我得知你非是罗青山亲生后,曾亲自前往“梨花巷”查看,想将你生母接入府中。但弥盖山谷的雾气越来越重,人入其中伸手不见五指,低头不见足尖,仰首不可窥天日,再寻不到梨花巷。”

“就像……”

牛车猛的一顿,宋凌前半身惯性前倾差点被甩脱出去,到了,他撩起车帘躬身而下。

站上一方青石后极目远眺,只见不远处一座矮山被云雾环绕,不听鸟语,未有虫鸣,不似人间。

观其山形,上下头圆,中部宽长。

宋凌喃喃道:“鸟笼。”

就像鸟笼。

困于笼中之鸟,最高可见藤盖,最远可见藤栏,而可悲的鸟却认为,天之高不过三尺余,地之广不过七寸见方。

何其可笑!

于鸟笼之中翩徙腾风何其可笑,而将他缚作笼中鸟之人又何其可恨!在训鸟人眼中,他不过就是个畜牲,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又何其可悲。

昌同帝,宋允礼。宋凌默念这两个名号,细细在唇齿间嚼碎,又含着血泪咽下。他对生父本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笑期待,大概因昌同帝从未做过不利于他的事,反而处处维护,关切,让他总有些幻想。

万一先生说的假设真的只是假设呢?他哪怕答应了先生前往柳州,心底也存着幻想,万一他是爱我的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