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义客能发展到如今规模,离不开王家鼎力相助。
天下谁能想到,诗书传家钟鼎千年的江东王氏居然和匪首勾勾搭搭,私下里暧昧不清。
吊上茶等了个把时辰,栓子领了人上来。
“王师,我把人带来了。”
王矩抬眼一看,视线捕捉到来人的瞬间顿时愣住,失声道:“竟然是你!”
山上唯一的六层小楼,楼顶搭了张戏台子,上面咿咿呀呀敲锣又打鼓,小旦起了嗓,悲音哀转久绝。
台下听客只一位。
罗锦年歪在圈椅上怔怔盯着戏台子出神,他像是转了性子,不爱绯红与鹅黄这些鲜艳的颜色反而穿了身莹白锦缎袍子,圆润的杏眼耷拉着再不复明媚。
他生性热烈,爱惨了热闹,十二生肖里容不下他,天生孔雀属,但现如今热闹却像被水膜封着,透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女使轻轻推开门,走到他身旁连唤了好几声,“郎君,郎君!”
罗锦年回了神,眼里点了盏昏黄的灯,拂手让戏子退下,转向女使沉沉的盯着她看。
女使取出放在袖中的画轴,指着画中人道:“郎君,他来了。”
“竟然是你!”见到王矩的瞬间,宋凌心中的惊讶并不比他少,他脑子转得极快,既然王矩在此,那罗锦年呢?难道说……
宋凌瞳孔微震,拱手道:“老先生,晚生长话短说,想必您是极不愿见到我的,晚生亦不想。今日贸然登门事先并不知竟是贵府,晚生这就告辞,此后断不再来,请恕晚生失礼,劳老先生派人送晚生下山,今日就当从未见过。”
王矩嘴唇动了动,看向宋凌身后叹了口气,“怕是走不了了。”
宋凌意有所感,顷刻间血冷肉僵,像被定了身,动不了也忘却呼吸。
忽然他听见道沉稳男声,“王老你先走,我和他谈谈。”
王矩又重重叹气,看了看僵着的这个,又瞧了瞧看似冷静的那个,别开眼不去看这对冤家,地板烫脚般飞速走了出去,心下想,冤孽啊!
罗锦年手抖得厉害,他强行维持着体面,冷声命令道:“转过来。”
宋凌早已不是当年,他趟过血海,做过人屠,既对仇人曲意奉承,又背着满门先灵踽踽独行,哪怕面对如此不堪的场面他亦能将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理纳入掌控,宋凌转身诧异道:“景兄?居然是你,自江东一别想来已有三年未见,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儿……”
“你叫我什么?”罗锦年攥紧拳头梗着脖子问,他并非毫无长进,相比年少的肆意娇纵他已被世外风雨锤炼成值得依靠的 男人。
但宋凌却捏着他的命脉,总能轻而易举将他击溃。
“问你叫我什么!”罗锦年拽过宋凌手腕往怀里一拉,他拽得那样用力,像是拽着分别的日日夜夜不肯放手,像拉住了所有的悔恨不可得。
宋凌敏锐察觉罗锦年状态不对,他们只在江东数面之缘,哪怕他最后骗了罗锦年,再相逢时依照罗锦年的性子,恐怕该愤怒居多,怎会是这个反应?
罗锦年没给他思考时间,将人捞在怀里不顾他的挣扎提步就走。
宋凌脑中乱糟糟的一团,他侧脸贴着罗锦年剧烈跳动的心脏,声声入耳,鬼事神差的喊了句,
“锦年?岁安?”
第161章 终章(四)
罗锦年步伐一顿,手收得更紧,抱着宋凌快步进了小楼,将人放在小榻上,威胁道:“不许动,不许跑。”他惯不会威胁人,向来信奉手上见真章,搜肠刮肚憋出来一句:“你再跑我就从湘江跳下去。”
只有千宠万爱着长大的人才会用自己来威胁别人,因为他潜意识里清楚,有人会无条件的包容他,会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
宋凌追逐着罗锦年关窗锁门的背影,心里有些茫然,他是个卑劣的人,他心知肚明也从不反驳。他既希望罗锦年能远离是非纷扰,安乐一生,又忍不住对罗锦年心怀怨怼。
凭什么?他总在问自己。
凭什么罗锦年能忘了一切?他就这样被极端的念头扯着,磕磕 过三年。有时候他想,若从未得知罗锦年还活着,会不会好过些。一想到,罗锦年对他付出的一无所知,罗锦年会属于别人,他就止不住的嫉妒,密密麻麻的嫉妒如同食心之蚁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