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率先当逃兵的,都是家有余粮的二世祖,寻常人奈何他们不得。有了第一个跑的,便有第二个,恐慌不断发酵。一群少爷兵生生将狄戎传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剩下没跑路的,也都成了软脚虾。闻风丧胆正是为他们量身定做。
千百人的小规模溃逃尚且在能接受的范围内,真正让铁山骑一蹶不振的是——总将樊震岳弃军而逃。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总将逃跑更是直接在堤坝上开了道三丈长的大口子,兵卒们泄洪一般的跑路。个顶个的争先恐后,生怕落后半步被三头六臂的怪物吃了去。号称十万大军的铁山骑,最后只剩下两三万人。
狄戎来时,不费吹灰之力之力攻入一线峡,眼见一线峡即将被突破,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站了出来,正是当朝榜眼,崔氏崇应。崔家世家大族,是最先撤出柳州的权贵,除了崔崇应。
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正是因为每一代都有撑起脊梁之人,崔家这一代,唯有崇应能冠上崔姓。
他高举帅旗,鼓舞军心,利用先前修筑的防御工事死守一线峡。鼠辈早已经逃命去了,留下的都是坚勇之人,靠着天险和人命,居然真的将狄戎铁骑短暂的拦在了一线峡外,但时至今日,防御工事尽数被破,万数人也只剩下千余。
已是穷途末路,无力回天。
崔崇应看向说话人,眼神炯炯,“扰乱军心,按律当斩!”嗖一声拔出长剑抵在那人颈间。
说话人盯着泛着寒光的剑刃,唾液极快速地分泌,“大人我……”
“哒!”崔崇应手一扬,剑刃下移利落割断了系着轻甲的革带,轻甲应声落地。“承蒙众将士不弃,抬举鄙人为首,今日就做最后一回主。你被开革了,走罢,你不再是铁山骑一员。”
又一块巨石拖着尾烟,流星般砸了过来。崔崇应飞扑而上将愣着的将士按到在地,腿一蹬滚了出去,这次巨石的目标是指挥营。砸得很准,只剩下一片残骸,浓烟四起。崔崇应找到断了桅杆倒在地上的帅旗,一剑斩桅杆,剑尖一挑旗帜飞扬而起,他单手握住高高举起,咆哮道:“随我出击!”
玄驹尚有殊死一搏之孤勇,遑论是人?
崔崇应举着帅旗自坡上往下奔袭,投入一线峡的洪流,身后兵卒面面相觑,最终皆不约而同的看向飘扬的帅旗,瞳孔中腾起焰火,互相对视,入目尽是坚定。投入洪流的玄驹,由一只化为百只,千只。
双方在狭小的甬道中缠斗,最先冲上前的玄驹被浩荡洪流吞没,飒飒斩马刀开合间带走数条人命,土地已经瞧不见了,地表上尽是断肢残骸。空气中的血腥味浓成雾霾,天被染成薄薄的红色。礼朝装甲远比不上狄戎精良,士兵也不比狄戎勇猛,往往需要两人共敌一人。
玄驹被砍翻在地,断肢横飞。手没了,还有腿,腿没了,还有一口白牙。他们全身的零件都用上,或拖,或咬,痛觉与生死已被置之度外,退一步是家国不复,退一步是山河有恙,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