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赐发完,各部各衙就彻底处于半休息状态了,只有户部的人还忙得脚不沾地。
地方各州各府和中央十八衙门明年的财政收支预算还要细细地核细细地审,韩佑又是个责任心强到连夏司言这个皇帝都感到汗颜的,数字上的事情容不得一点差错,报上来的账册不管有多厚多复杂,他都能一页一页地找出问题来。
这几天韩佑在内阁小院和户部衙门两头跑,忙得连家都没空回一趟。他手底下一帮官员,从主事到郎官,个个都顶着眼下的一片乌青没日没夜地拨算盘,恨不得连脚指头也拿出来用了。
腊月二十五那天,夏司言骑马从京郊十二军营巡视了一圈回来,路过东御街街口,遥遥地望了一下各大部衙的所在。掰着手指算了算,已经有整整七天没看到韩佑了,决定亲自去户部慰问一下。
因为夏司言不想弄得动静太大,从军营出来他和侍卫都换上了便装。到户部门口那司阍不认识他,却认识他身边的钟莱。上次钟莱跟红衣面纱的皇帝来时给司阍看了腰牌,那司阍便知道钟莱是宫中地位颇高的侍卫,于是也没有过多盘问就让他们进去了。
这时户部衙门里人人都在值房忙着,厅堂里的一些低级别的小官吏自然没有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子,看到夏司言进来,都只觉得这人容貌俊秀,气度非凡,多看了两眼,并没有认出夏司言的身份。于是皇帝便这样一路走进去,推开了韩佑的房门。
韩佑察觉到有人进来走到他身边,头也没抬地问:“什么事?”
夏司言没有说话,韩佑刚抬起头,就被人拥入怀里。
“陛下?”韩佑还以为是自己忙昏了头,揉揉眼睛又看向门口,“我怎么没听到通传?”
夏司言笑,“看来我要多来来了,你手底下的人都不认识我。”
韩佑叹了口气,“陛下突然到这里来,认出你了他们还不得吓一大跳。”
夏司言在他脸上揉了一把,说:“都忙瘦了。”
“忙过这一段就好了,”韩佑离开皇帝怀里,又转头看向书案上的账册,指着兵部上报的预算表说:“陛下来得正好,兵部报的预算大得太离谱了,比今年实际发生的数额整整翻了两倍多。明天廷议上商议预算,这笔开支肯定要砍掉一些。”
夏司言屈指用关节在他指着的那张表上敲了敲,“这是我让周奎这么报的。”
韩佑睁大眼睛看他,“一千二百四十七万两?!”
夏司言神秘一笑:“你看这笔开支里最大的花销用在哪里了?”
韩佑早把这些名目都记在了心里,不用转头看便说:“这一千二百四十七万两,其中有八百万两报的是火器,但我没有看到详细的说明。”
夏司言慢悠悠地说:“过去,一台大炮射程最远的不过才20里。我三年前让破晓暗中搜罗了几个兵工好手,在京师火炮营里秘密研究,现在能造出射程40里的巨型炮。”
韩佑心里一惊 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所以?”
“所以明年我要大规模生产这种巨炮,”夏司言说,“北昌人擅长近战,他们的士兵占了体型优势,常常在近战中取得奇胜。有了这种巨炮,我们就能完全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
韩佑明白这个东西是个烧钱的大凶器,胆战心惊地问:“造价呢?”
“二十万两一台,”夏司言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考虑到咱们国库暂时没什么银子,就先造个四十台,以后再慢慢来。”
韩佑每天算钱算得捉襟见肘,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个花,听了这种不当家不知油米贵的发言简直要气得眼冒金星,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现在咱们没有这么多银子。”
“马上就会有了。”
韩佑疑道:“卖钞引的钱?”
“对。”
“茶、酒、瓷器、丝绸,都卖了?”韩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卖了八百万两银子?”
“对,”夏司言补充道,“一年八百万两,并且他们还要承担相应的过税,这么做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夏司言完全没有跟他商量,不论是秘密研究火器还是用高价钞引来开支军费,都是夏司言知道他肯定会反对的,所以事先根本就没有跟他提过。
为了精打细算把昭国的钱都用在刀刃上,韩佑连着熬了几个大夜,此时听皇帝说着这些话,被气得有些头晕目眩,忍不住话里带刺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要怎么用您自己的钱,别人也没有置喙的权力,陛下想用在哪里就用在哪里吧!”
“就知道你要不高兴,”夏司言伸手摸他的脸,“别这样。”
韩佑别过脸让开他的手,“微臣不过是陛下的臣子,不敢对陛下的圣意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