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懒啊!如果能过得安生一点,为什么要给自己选择困难模式呢?
她过去扶住太上皇,还没说什么,太上皇便睁眼瞧她。
“你们先退下。”太上皇在易申的衣服上蹭蹭嘴边的血迹,说道。
太医要说什么,太上皇重复道:“全都出去,然后把皇帝、三公、保国公和安南镇北征西几位将军请来。”
他执意如此,众人只能听命。
等到殿中只有他和易申,太上皇忽然冲她笑了笑。
“朕去找皇后,不理你啦!”太上皇笑容竟然有几分甜蜜,“皇后等了朕这么久,该想朕了吧?”
易申:“……”可去你的吧,皇后心心念念的是她的两个儿子。她去了几年,说不定早就和俩儿子一起去投胎了,谁还在地下等你这个糟老头子?
太上皇不知易申在腹诽什么,脸上还露出得意的神色:“那个老东西竟敢嫌弃安安,还好朕棋高一着,这一次,朕要灭他的九族!”
易申:“……”
等等,太上皇这是什么意思?这毒是他自己下的?
就为了诛英国公的九族??
为什么你们江朝的皇帝当得如此憋屈,就连想杀个不敬天家的臣子,都得算计到把自己搭进去??
易申满脑子问号,但见太上皇面无血色,明黄色的龙袍罩在身上,映得他那张脸比黄表纸还黄,也不忍心去问。
他有些可惜地说道:“可惜朕看不到安安出嫁了,到时候你要给她选个好人家,也记得多看看祁玉的妻妾,别让她们慢待安安——不过她们应该不敢的,你是天神之女,安安就是天神的外孙女,英国公那老东西死了,就没人敢嫌弃她啦!”
易申:“……”算了,既然太上皇一心求死,她就不救了,就算以后那几个宗室搞什么幺蛾子,她多帮帮忙就是了。
看到易申复杂的神色,太上皇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祁玉会做个好皇帝的,朕相信他。你闲着没事也多去巡视一下州县,让百姓好好看看天神的女儿长什么样,以后安安也好过些。朕对不起她,以后你替朕多疼她些。”
人都快死了,易申也就不想打击他——其实在她的计划里,英国公夫妻无论如何也活不过这个春天的,她拖到还没出手,不过是想过个安静的年而已——易申安慰他道:“祁安是我亲女儿,我肯定疼她。”
太上皇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疲惫,但坚持着不肯闭眼,一直往殿外看。
不多时,保国公和几位将军披着寒风走进殿中。
太上皇听到声音却没见人,知道他们是想在殿中去去身上的寒气再过来见他,忍不住催促道:“快过来,朕不怕那点冷风。”
几人绕过屏风,跪倒在太上皇榻前。
太上皇凝神去看,随即怒道:“皇帝呢?三公呢?朕都快死了们怎么不来?”
保国公满头冷汗:“上皇,陛下那边……出事了。”
太上皇见他虽然脸色难看,但并不慌乱,便知道皇帝应该没事,出事的是其他人。他不禁精神一振:“快说!”
保国公苦着一张老脸:“宗室们都倒了,太医说有人下毒,文官那边也晕倒了一片,连太医进去都跟着晕了……”
太上皇听得愕然。他狐疑地看易申一眼。易申差点被他气笑了,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傻,我想做什么,提着刀砍过去就行,还用得着这些弯弯绕绕?”
太上皇觉得有理,不禁颓然:“朕不如你。”
他说完这句,伸手拉住保国公的手,嘱咐道:“祁玉还年轻,你们要多多照看他,莫让他受了小人算计。”他又看易申一眼:“梓潼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后若再有蛮夷来犯,你们务必要问过梓潼,再行定夺。”
这些话又花费了太上皇不少力气,他说完之后,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保国公和几位将军老泪纵横,连声说“遵旨”。
太上皇回过半口气来,便用最后的力气提高声音道:“英国公!朕待他不薄,他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
太上皇这句话没有说完,手便垂了下去。
“上皇!”保国公痛哭失声。
大殿外面,英国公浑身的,被寒风一吹,衣服几乎都要结成冰坨。
刚才易申嫌他胡言乱语,让内侍把他拖出去“冷静冷静”。他人缘本就不好,宫里宫外都是如此。
内侍叫人将贮水缸推过来,一缸水兜头盖脸便浇了上去。
这水是预备宫中失火时候用的,冬季为防止结冰,底下用火温着。但也只是将将不让它结冰而已,水依旧是冷的。
更何况数九隆冬,就算是一盆热水泼出去,只怕也要在空中结冰,更别说这一缸冷水了。
英国公牙齿打颤,哆嗦成一团,脑子却在一片冰冷之中找回一点理智。
——为什么太上皇要单独召见他们这些人?别说他们是太上皇心腹这种傻话了。太上皇做过那么多年皇帝,朝中哪个人不想做他的心腹?怎么就单单请他们几个呢?
细细想去,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大概,就是都拒绝过太上皇给安国公主的议婚吧。
——太上皇在报复他们!
英国公得出这个结论,忍不住要为自己叫屈:
他就算对公主略有些不尊重,但若公主洁身自好,他难道能挑出什么毛病?且就算他老妻说话略重一些,那也已经给公主留了面子呀!说到哪里去,也没有死罪的!
可太上皇将毒害天子、谋害朝臣这口黑锅扣在他头上——这是个什么罪过?这是要诛九族的!
英国公不想失去他的九族,哆嗦着直起身子,想要找刚才同在殿中的其他人,向他们辩驳几分,至少要让他们为自己说两句话。
——这事不是他做的啊!
但那些人一个个都毒发倒了,太上皇让所有人离去,那些人便都被抬去偏殿等待太医诊治。
太上皇冤枉我!英国公的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他连滚带爬到一个内侍脚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殿内传出一阵哭号。
英国公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正看到殿门打开,明亮的灯火映照之下,太上皇后的一身礼服无比耀眼。
“简明远!”易申咬牙切齿地叫道,连英国公的封号都懒得叫了,“你先纵容妻子大闹和宁宫,对哀家和先皇不敬,哀家还没有因此治你的罪,你竟然丧心病狂先对先皇下手?!”
英国公不顾满身的冰碴,连声为自己叫屈。他大概被冻得失去了理智,连心底那一点猜测都叫了出来。
易申夺过侍卫手中的棍棒,一棍砸在英国公脸上,英国公发出一声惨叫,再次吐出几颗牙来。
“先皇害你?你敢说先皇害你?”易申冷冷地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先皇害你?君要臣死,先皇真想要你的命,你现在还有命在?先皇和宗室众人都为你所害,莫非你以为你胡言几句,天下人就能相信你的诡辩?”
英国公只觉得浑身冰冷:什么宗室众人?太上皇害他,他大概是要栽了,宗室众人又是怎么回事?
易申懒得再理他,吩咐侍卫把人关起来。
宋祁玉那边也出了事,她得过去镇场子。
宋祁玉非常淡定。
他冷眼看着宗室众人饮下那杯毒酒,自己也镇定自若地饮了一杯。
说实话,在第一个人毒发之时,宋祁玉非常意外。
——他准备的药,药性不是很急。毕竟他想将宗室一网打尽,若药性发得太快,对他的计划不利。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人身体这么差,这才喝过几轮酒,就毒发了?
宋祁玉假惺惺地传来太医,让把人抬到旁边去诊治。太医眉头紧锁,诊了左手诊右手,几个人诊了几个来回依旧一筹莫展。
宋祁玉看得好笑,也乐得他们拖延时间。
谁知他这边正乱着,有人来禀报,说太上皇出事了。
宋祁玉愕然起身,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便靠在了内侍身上。
众人见皇帝如此,一个个当然不敢再坐着,纷纷起身。这么一动,又有不少人栽倒在地上。
殿中顿时乱作一团,有不少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但太医就那么多,总要紧着身份高的人先用。
宋祁玉是皇帝,太医自然抛下前面的宗室,赶紧过来为他诊脉。
一搭上宋祁玉的脉,太医的冷汗就下来了。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终于咬着牙跪倒在地:“臣有罪。”
宋祁玉心知肚明,他虚弱地问道:“怎么?”
太医眼睛一闭:“陛下……中了绝嗣之药。”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亚于一声炸雷在殿中炸响。
大殿里倒在地上的人都忘了呻|吟,一个个惊愕地看过来。
秦王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悲色:“你们这些庸医,胡说些什么?快去请院正过来!”
内侍阻拦不及,竟让秦王带来的小太监跑了出去。
宋祁玉声音虚弱:“皇叔这是何意?”
秦王义正辞严:“陛下乃万民之主,不可轻信这些庸医之言,院正医术高超,想来能看出究竟。”
宋祁玉对他怒目而视,秦王不闪不避地看了回去。
他正待再说几句话刺激宋祁玉,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秦王未及回头去看,便觉得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他防备不及,一头栽倒在地上。惊愕过后,才觉得鼻梁处一阵钝痛传来。
“皇帝有恙,脑子还清楚,也还说得出话,轮得到你对太医院指手画脚?”易申在他背后补上一脚,秦王好不容易抬起脑袋,又一头磕在地上。
秦王抬起一张鼻血横流的脸,怒道:“太上皇后,你——”
易申轻蔑地看他一眼:“太医院院正是擅长小儿科的,让他来给皇帝诊脉,真是瞎了你的心!”
秦王大觉屈辱:“什么小儿科!张院正明明是擅长内科的!”
“秦王就藩多年,居然知道太医院院正换没换过——身为藩王,竟敢勾结太医院,带走严查,看太医院是谁给他做内应。”易申没想到秦王自己送上门来,顺手把这个罪名扣上去了
不得不说这个罪名真的好用——之前宋祁玉就用京官勾结边军的罪名收拾了礼部左侍郎,现在她也用藩王勾结太医院来收拾秦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