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透过光秃的枝丫投下,与暖红的火光映在潮湿斑驳的石滩壁上。初冬的风声同飞瀑滚滚而下的声音接连不断,盖过了深林里寒虫哀鸣。钟黎站在靠近滩边的较潜的地方,在相对平缓的水流中不断淘洗竹筐中的铁砂。他的眼睛已分辨不清铁砂发生的变化,只是按着小铁匠所说的“每斤铁砂九正九反九上下,复九正九反”不停摇晃着。
双腿的冰冷麻木,身体的疲乏以及清晨前做的梦,让钟黎回忆起颍川之战。他站在没过双膝的雪里,面对袁纤手下士兵的一次次冲击,不得不挥动自己手中以及弯曲的长刀。双方在雪中拖着身子冲锋,马匹在雪中一片片滑倒,刀砍在铁甲上一起如冰块般碎裂……鲜红的血迹在钟黎周围形成一个个红色的坑,不断有人从坑中爬过来,然后被他弯曲的长刀砸得血肉模糊,还要拼命杀死他身边的战友。那天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士兵,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大多因伤病和寒冷相继死去,而后才有了那场“拖刀计”。
钟黎越这么想越觉得浑身冰冷,飞瀑流水也似冲锋的士兵冲击着他的躯体。他慢慢退至潭边,靠着水潭外壁继续摇晃着铁砂,口中除了数着数,还时不时默念着:“不能再有刀弯了。”
4
乡间的鸡叫在离天明还有很久时便传入山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天边露出一线微白。青石屋舍的轮廓在白线中微微显现,屋中烛火亮起,片刻后木门拖着长声慢慢开启。
从屋中走出的老者看到围墙外有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什么人正靠在围墙外。影子听到动静慢慢起了身,身后背着个筐一样的东西。
“来得够早。”
“再晚便怕误了时辰。”钟黎的声音传入阿徐师傅的耳朵。
让进屋,钟黎将竹筐卸在阿徐面前,“您说的八十斤龙渊铁英砂。”
阿徐掀开筐上的布盖,将粗壮的手指伸进还潮湿着的铁砂中,轻轻抓起一把。铁砂细腻致密,若仔细看每个细小的微粒上都泛着微寒的光泽。他将铁砂放回,翻过手轻排了排这一筐铁砂。抬起头时,他看见钟黎带着满意笑容的脸苍白中带着紫色,便一声不吭回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个葫芦急匆匆出来。
“坐下。”
钟黎被命令着坐到碳池一旁,阿徐一把将他裤腿撩起,拔开葫芦就网上倒。钟黎从气味中刚分辨出这是酒,就见阿徐翻着碳池,从中夹出一块快烧尽的炭火,往他腿边一燎又丢了回去。
“别动。”钟黎被阿徐一把按住,就见他腿上呼呼燃起蓝色的火焰,还噼里啪啦直响。他被吓了一跳,但马上分辨出这火这是烧灼但并不疼痛,在膝盖脚踝等处还很是舒服。
“余下的喝了。”阿徐把酒葫芦一递,钟黎便只能大口往下灌。葫芦中酒虽只剩了个底,但下肚便觉得身体由内而外似着了一般,一时鼻头脑门汗看得见得往外冒。
“这,这是什么?”钟黎的喉咙似吞了碳,话也说得嘶哑。
“虎骨酒。”阿徐看了钟黎的反应后又道:“莫再多问,时间多耽搁不得。”
5
钟黎背着铁砂紧随阿徐,顺着崎岖的山路一直向上。越向上走路越狭窄,使钟黎不得不面贴岩壁跻身而过。峰回路转间两人至一峰顶平台,方见太阳初升,一身晦暗顿时净扫。
这平台有十数丈宽阔,被乱石圈起,石中有门,门后有楼宇七八,最高一座立于中间偏后,有五六丈高五六丈阔,像是座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