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委蛇记 周不耽 2327 字 5个月前

他衣不蔽体,鬈曲乌发蓬乱散在肩背上,因为热血涌动,原本玉石般苍白的肤色渐转皎然,一颗颗汗珠顺着清晰的肌肉轮廓滴滴答答淌落,汪得沈遇竹手下濡湿一片。这情态自是狼狈不堪,却愈显得一双死死剜过来的凶狠碧瞳十分煊赫迫人,好一匹桀骜难驯的烈马!沈遇竹忻忻然不以为忤,一面把他那零碎衣衫除到腰际,一面笑道:“听上去,雒大人深感遗憾啊。看来就算是为了你着想,我也得尽快把 ”

话音未落,沈遇竹瞥见一物,冷不丁周身一震,蓦地跃起身来,匕首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他睁大双眼望着雒易的上身:那凝白窄瘦的腰腹之间,不知何时隐隐然浮现出一抹绛紫色的蛇形纹身,莹然有晖,细鳞毕现。

在肌肤之下,缓缓游移着。

*“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出自《庄子 齐物论》,其意为“得道的至人真是神极了!泽地焚烧起来不能使他感到炽热,黄河汉水冰冻不能使他感到寒冷,迅雷劈山、翻江倒海也不能使他震惊。他乘驾云气,骑坐日月,遨游于四海之外,生与死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何况是利与害这种小事?”齐物论听上去牛逼哄哄,实际上将矛盾双方的相对性绝对化了,一旦学了就会陷入主观唯心主义的泥淖,变成沈bamboo这种痿痿的德性,我们一定要严肃地批判它。

第23章 足底抹油

一看到那尾妖艳的蛇纹,沈遇竹竟觉得心尖上被猝然一蛰似地,惶惶然不知所措地立起身来,脑海中只飞掠过一副画面:有什么正蜷缩在黑沉而温暖的水中,随乌波微微荡漾着……

真怪!沈遇竹暗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那湿润、温热、滑腻的知觉和记忆却是那样鲜明,他丧失了嗅觉的鼻尖甚至捕捉到了一股裹着腥气的麝香味。他打了个寒颤,转目望了雒易一眼,才发现他蜷在地下,黑发掩了半面,竟已是不堪药力,昏了过去。

沈遇竹附身探了他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脸看了看,拍掌把候着的武卒叫进来,命他们仍旧把雒易用铁枷锁了,带到暗室好生看管。武卒们齐声应了,一前一后正待把人拖出去,沈遇竹负手望着,突然心内一动,出声道:“慢着。”

他指了指雒易身上逐渐退淡的妖异纹身,迟疑道:“你们 看不到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个自作聪明的“哦!”了一声,捡起地上七零八碎的衣衫,毕恭毕敬地披在了雒易身上,别有深意地冲他笑了笑:“沈先生,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沈遇竹:“……”

他挥手让他们退下,慢慢在这室内踱步沉吟着。这里一度随着他沦为奴隶而荒废,后来被郑宿手下鲁莽粗犷的武卒们鸠占着,再未曾被细心修缮过。他掸去书架上一层蛛网积灰,漫无目的地翻出一筒蓍草来,百无聊赖地占了一卦。得了主卦为震,客卦为坎,是屯卦第二爻*。

“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沈遇竹默诵出卦辞,想了想,自笑道:“‘匪寇,婚媾’,不是来劫掠,而是来求婚配 倒有这般好事!”

窗外冷不防一声隆隆春雷,孕育了半日的雨终究淅淅沥沥地倾落了。此便是阳气始发、蛇蚁萌动的惊蛰时节吧?骤然一阵风吹进,“啪”的一声轻响,书架内侧一只未放置好的书函掉了下来。

沈遇竹俯身去拾,看到那封泥上的燕鸟图腾,不由怔住了。隐居在绛都的时候,为避免纷至沓来的无聊酬酢,沈遇竹吩咐僮仆一律回绝来客的贽礼和书信,到后来退也无处退,只得粗略收拢在一处,做视而不见。这封书函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沈遇竹拂开重重灰尘,拆开蜡封,终于开始读这迟来三年的书函。若不是已很熟悉这手迹,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殷切宛转、几近于隐忍求恳的情辞,是出于雒易的亲笔。沈遇竹仔仔细细翻检起那个蒙尘的书架,竟找到了十数封封着同样图腾的书函。